我家的“油”事
■刘士帅
香油,作为餐桌上的调味品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平日里,甭说是高级饭店,就连寻常百姓的一日三餐,炒个菜也好,做个汤也罢,香油总能充当起锦上添花的角色,为主妇们的厨艺提升一个小小的档次。然而,在建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生活条件相对艰苦的农村,香油着实是个稀罕物。很多家庭舍不得买上一瓶香油,条件稍好点的家庭即便买了,也经常会束之高阁,逢年过节或是平日里来了亲朋,才肯拿出来滴上几滴。滴过香油的汤菜,吃在嘴里便如山珍海味一般,让人念念不忘。
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印象中,小时候家里是不吃香油的。母亲从北京的姥姥那里学来个绝招——吃“老油”。其实,所谓的“老油”就是“熟豆油”。众所周知,生豆油有股难闻的豆腥气,必须人为将它变熟才能当作香油来吃。毕竟多了道工序,生豆油自然也便成了母亲口中比香油还香的“老油”。
每次做老油,我家都像在过年。那个时候的我,总是很听话。母亲让抱柴就抱柴,让烧火就烧火。做老油前,母亲要先用白矾水和面,然后在案板上擀成一个个圆形的面片,每个面片上用刀划几个口备用。随后,生豆油被倒进一口大铁锅,烧到滚开,再将面片放进锅里,开炸。出锅的面片,我们叫油饼。炸完油饼的豆油自然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传说中的“老油”。往往油饼一出锅,我就已经迫不及待了,顾不得洗手就想赶紧吃,少不了会挨顿骂,不情愿去洗了手,才狼吞虎咽吃起来。那天炸过油饼的油锅,炒菜明显比往日香,当天的餐桌上,我的饭量也比往日更大,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有一次,母亲正在做老油,年轻的邮递员来我家送信,盯着我家的油饼,他咽口水的动作母亲看得一清二楚。母亲二话没说,挑了其中最大一个油饼递给他,他几乎没做推辞就坐在我家堂屋门坎子上大快朵颐。他吃得高兴,急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可当着外人,我又不敢撒泼。邮递员走后,母亲说:“帅呀,妈知道你心疼他吃的油饼。其实,妈也心疼,可在妈眼里,他也还是个孩子呢。”善良的母亲,哪怕自己的日子捉襟见肘,也从不忘将心比心去体谅他人。
母亲做成了老油,我家的餐桌上自然便有了生气。隆冬时节,哪怕拌个白菜心,放上一小勺老油也成了难得的美味。母亲做老油的绝招很快被街坊四邻知道,大家纷纷效仿母亲的做法。于是,当年我们的村庄里经常飘起熟悉的老油味道。由于老油的成本相比香油要便宜许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老油在我们村里的很多家庭中完全替代了香油。吃惯了老油的我,一直觉得香油就该是这个味道,甚至老油比香油还要香。在那样的年代里,老油的的确确丰富了我们农村家庭的餐桌。
后来,随着我们国家的日益发展和壮大,农村老百姓也逐渐摆脱贫困,走上了富裕道路,幸福指数更是节节攀升。现如今,香油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家和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过上了吃香油的日子。当真正的香油滴进菜里、汤中,我才知道,原来,老油的香是炸过油饼后的面香,那种香是温吞的,是黏稠的;而香油的那种香,是清冽的,是爽滑的,吃在嘴里,唇齿是留香的。
农民的日子好过了,香油瓶才真正回归到了厨房,和盐、醋、料酒等调味品一样平起平坐。人们吃香油也不再讲究滴几滴了,要是高兴,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时代的列车轰轰地往前开,走在充满感恩的人生路上,我偶尔还能回忆起那些吃老油的年头。从吃老油到吃香油,我家的“油”事不过是新中国70周年风雨历程中的一个缩影,却同样见证了伟大祖国的繁荣与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