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黄花蝶也愁
○王珍
转身秋已深。看到我亲爱的老师在秋天的阳光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踽踽独行。
我喊了声“袁老师”,赶紧上前一把搀住她。老师略微迟疑了片刻,细细地看着我,然后绽开一剪我非常熟悉的如花笑靥:“珍珍!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了。”
明显,老师把我的探望当作了邂逅,完全忘记我昨天在电话里和她的约定。她也记不得教师节那天,我去福利中心看她未遇,曾经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时间除了完全染白了老师的头发,压驼了老师的脊背,更在快速地磨损她老人家的内核。
我好难受!尤其是当老师把我带到她住的房间里,然后,拿出手机说,看看你在不在这里边?我说,我也不来看你,也不打电话给你,怎么会在这上边?
但老师划开手机屏,在她寥寥无几、大多是至亲的电话通讯录、微信中,都看到了“王珍”这个名字。她说,你看看是不是你的手机号,对不对?
一时,竟凝噎无语。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岁月神偷会把黑发偷走,把年轻偷走,把激情偷走,把力量偷走……唯有付出的真心真情总会有留痕。
我情不自禁说了几次我是个没良心的坏人,这么久都没来看老师。但老师很认真地说:“哎,别这么说,你很好的。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还要照顾自己父母的。哦,你爸爸妈妈好不好?一定要代我问候你父母啊!”
很不习惯老师这种全新的表达方式,宁愿她像从前那样,每当我三年五年不露面之后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总是在惊喜地喊一声“珍珍”之后,故意“翻脸不认人”:“咦!这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老师曾经是那样的爱憎分明,喜怒哀乐敏于感受和表达。我只想告诉自己,趁彼此还能认识彼此,趁彼此还能愉悦彼此,父母、恩师、挚友,那些曾经相逢、相知、相亲、相爱的有缘人,不要只是想着念着,一定要马上去看他们,陪伴他们度过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一天、半天或者几小时。
我有个朋友,有份很好的职业,单位也想继续留用她,但她却在55岁时,毅然退休。她说,退不退休的区别是相差十几万的年收入。但年迈的父母还能有几个五年?趁着父母还健在,还能享受天伦之乐,还有感知快乐的能力,一定要去陪伴父母,陪他们游山玩水,陪他们看好看的风景、吃好吃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也是最不能等待的事情。
真的,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及时去做,等到过了时效、失去了价值,再来空悲切“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后悔、遗憾和痛心疾首,纯属多余。
关于这个道理,有一个有趣的故事流传了近千年,至今人们依然津津乐道:曾经有个重阳节,有两位同学在一起喝酒赏花、赋诗作词。兴致正浓的时候,有个同学说,老子要走了,一会儿宿舍关门了。另一个同学粗暴打断他的话:走你个头啊!赶紧给老子坐回去!你今天不玩尽兴,等到明天,花儿都谢了,哪个来陪你喝酒、斗诗?到时候不光没人给你评论、点赞,连蝴蝶儿都懒得来这儿打圈圈。
其实,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同学大家都认识——那位急着要回去的人叫王巩,另一位劝王巩要珍惜当下,说“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的人叫苏东坡。
人生如梦,重要的是要珍惜眼下的拥有。趁着黄花开得正盛,在花丛里喝酒吟诗,尽兴方归。不要等到明日黄花谢了,才感到哀愁。这正是东坡积极乐观、超然旷达的生活态度。而人世间的亲情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爸老妈每天清晨早起,的的笃笃的脚步时常惊醒我们的清梦,我曾经为此烦恼过。好在我很快醒悟:父母还能走出铿锵的脚步,这才是人生中的鸟语花香。因为,我真的听懂了苏东坡的“明日黄花蝶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