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

　　哪个国家都不会缺少开酒吧的生意人，缺少的是能够提供新颖文学文本的作家，尤其缺少开着酒吧做生意同时还能提供新颖文学文本的作家。从理论上来讲，作家确实应当远离酒吧，因其实在太吵，还会占据很多时间。

　　《且听风吟》是村上春树的处女作，也是让他名头响起的作品。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在写《且听风吟》时，村上春树正在经营着一家酒吧，一家人的生活全赖于酒吧并不红火的生意。相信村上这会儿心里一定有很多东西想要倾吐，《且听风吟》便应时而生。很多读者包括我在内都认为，书中那位叫“杰”的酒吧老板其实便是作者的化身，因为二人像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光如此，《且听风吟》诞生于酒吧厨房的菜板上面，它的独特性，大抵也是源自于此吧。作品虽然是虚构，但总能从中窥见主人公自己的生活状态，想也正常不过。

　　《且听风吟》究竟是小说，还是随笔？先前曾与友人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许久，说它是小说，可整体结构实在过于松散，没有小说固有的环环相扣，以及那些要遵循的基本章法。说它是随笔，却又从里面实实在在看到了故事情节。最后，我与友人在“风”字上达成了一致。这本书大概就像风，没有形状，却依然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同时也让我们意识到写作的形式，其实是大可不必拘泥的。

　　整本书很短，只有4万字，时间轴也只是主人公无所事事的18天。其间，主人公喝光了装满25米游泳池的啤酒，丢下的花生壳足以铺满酒吧地板。此处描写未免显得夸张，却形象地展现出主人公心里令人惊讶的无聊乃至空虚。无聊令人厌烦，空虚更是叫人绝望不已，此时，需要一场意外来给这沉闷的当下重重一击。

　　于是，有一天夜晚，当主人公像往常那样走进酒吧的卫生间，结果发现往日里总是积水的地板，此时并没有积水，而是有个年轻女郎“替积水”倒在地板上。这一意外情形，就像有个独特又响亮的乐章，从一段重复不已的无聊乐曲中脱离跃起。

　　此情节我印象尤其深刻，只觉得那个“替”字用得实在巧妙。这样一来，主人公与年轻女郎的相遇仿佛是理所当然的。试想一下，看见有人倒在地上，一般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况且倒在地上的是一位年轻女郎，发现者又是一名男孩，于是故事在这里便也顺理成章了。

　　之后，女郎从昏睡中醒来，情有可原地对身旁的主人公心生抗拒，接着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原本以为女孩下车的那一瞬间，故事便是戛然而止。他们谁都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亦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要想再次见面大概得依靠又一次奇迹般的偶遇。

　　令人没想到的是，奇迹不久后就真的发生了。地点在一家唱片店，也给这次重逢渲染上些许浪漫色彩，事情至此大概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并非如此，当主人公发出邀请时，换来的却是女孩刻薄的回绝。这似乎说明那个猝然相遇的夜晚以及后面发生的一切已成为她心中的阴影，再也无法消弭了。

　　依然令人想不到的是，女孩有朝一日竟然释怀了所有，接着两人之间的相处便如一段协奏曲，出人意料地和谐默契，其间还有爱情的火星一闪而过。读者到这里也总算为他们紧张的关系松一口气。这一转变看似唐突离奇，实则不足为奇。就像风，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转变方向呢？人总是被心带着走的，心通达了，一切问题也就不复存在。

　　到这里，“且听风吟”四个字仿佛显露出这样的信息：所有的遇见，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好似碰巧而已，仔细品味却统统都是顺理成章。

　　缺憾的是，这一天的到来，已然接近18天的末尾。夏日将尽，告别也随之到来。就像与风的相遇，前一秒它还在你耳畔厮磨，下一秒，它已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作者在结尾这样写道：那位左手只有4个手指的女孩，我再也未曾见过。冬天我回来时，她已辞去唱片店的工作，宿舍也退了，在人的洪流与时间的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句“在人的洪流与时间的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作者情感的加粗笔，道出对命运安排不可抗拒的无奈，也让读者在结尾处体味到那深沉的忧伤。醒来的误会还未能解释清楚，他们已经成了一对情人。一同走过的路还未及延出更长，她已经消失在身后。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匆忙，所幸时光何其充盈，回忆便足够厚实。他曾经用手指丈量过她的身子，她曾经为他挑选过唱片，他们曾经一起切过牛排，她曾对他说，你走了，我很孤寂。

　　18天的恋情，因为主人公返校而画上句号，结束得好像没头没脑，却又隐含着无限可能。分别虽说避免不了，可谁又能保证，有一天他们不会在曾经的地方再次相遇。时光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手笔。就像风，虽然转瞬即逝，但终究还会再来。花凋谢了，到了下一次也还会开放。

　　那就等待风起，静候花开，一切都是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