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垄断会不会让社会失去人文温度?
如同温水煮青蛙,技术在改善人类生活的同时,人类对技术的依赖必将更加强烈,这意味人类祖先积累的自然生存本能也会加速消退
■禾刀
作为美国媒介环境学派精神领袖人物的尼尔·波斯曼,其闻名全因其典型的批评风格。1992年,他推出这本《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志在给那些技术狂热者一记闷棍。
在这本书中,尼尔痛陈技术垄断就是“文化的‘艾滋病’”,直陈“技术垄断是对技术的神化,也就是说,文化到技术垄断里去谋求自己的权威,到技术里去得到满足,并接受技术的指令。”
早在1931年,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就为人们描绘了一个未来被技术牢牢掌控的社会。在赫胥黎描绘的未来世界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但绝大多数人却无法逃脱这样的尴尬命运:从胚胎受精到日常工作,从生活到娱乐,一切在严格的科学技术规制之中,井井有条的背后让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僵硬气息……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生活在那个世界里的人大都认为这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自己的生活就是幸福的模样。
尼尔认为,技术垄断将会导致“信息的失控、泛滥、猥琐化和泡沫化,使世界难以把握。人可能沦为信息的奴隶,可能会被无序信息的汪洋大海淹死”。今天的现实已应证了尼尔的预言:十几年前信息尚属稀缺品,反窥当下,信息早就泛滥成灾。美国统计学家纳特·西尔弗曾在《信号与噪声》一书中指出,在大数据时代,“人类一天创造的内容甚至超过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内容”。
如同温水煮青蛙,技术在改善人类生活的同时,人类对技术的依赖必将更加强烈,这意味人类祖先积累的自然生存本能也会加速消退。未来的人类也许会蜕变成一种严重依赖各类技术的“恒温动物”,整日龟缩在技术打造的“恒温箱”里。
尼尔指出,“每一种工具里面都嵌入了意识形态偏向。”新技术的思维误区,根本一点在于人类对技术的选择性审视。在资本的助推下,技术收益被放大,其负效应则被淡化或者无视。因之,尼尔的批评尖锐刺耳:我们周围满是独眼龙似的先知,他们只看到新技术之所能,想不到新技术帮倒忙的后果。
也许有人会质疑,每个人自呱呱坠地之时起,便陷入技术包围圈之中,难道过去就没有技术垄断忧虑吗?这当然是尼尔思考的问题之一。尼尔将人类技术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工具使用文化、技术统治文化和技术垄断文化。对三个阶段,尼尔作了清楚地界定,即“工具使用文化从远古到17世纪,技术统治文化滥觞于18世纪末瓦特的蒸汽机的发明(1765年)和亚当·斯密(国富论)的发表(1776年),技术垄断文化滥觞于20世纪初”。尼尔把当时已经高度发达的美国看成是“唯一的技术垄断的文化”,并断言,未来将有更多国家会加入这一阵营。
无论是工具使用还是技术统治时代,技术与人类还是依附关系,人类主导地位牢不可撼。技术垄断时代则不同,智能技术的突飞猛进,早就打乱了人类既有想象空间,许多时候人类来不及思考,新的技术已经铺天盖地而来,新技术正在悄然占领主导地位,而人类也在悄然沦为技术的“奴隶”。至于技术垄断之后还有什么文化,尼尔没有进一步交待,也许在他看来,如果技术垄断趋势不加以扭转,人类将会被技术套牢,后果不堪设想。
在尼尔看来,技术垄断过于“强调效率、利益和经济进步。”当技术与这些赋予所谓文明或幸福内涵的指标紧密联姻时,彼此便会唇齿相依,抱团发展,至而忽视技术应当蕴含的人文内涵。没有人文的技术,因失去与人类协调发展应具有的温度而显得异常冰冷。
对于人类正在堕入的技术垄断魔症,尼尔认为当务之急是重建人文学科,让“人文”二字成为技术发展的内核,这也就是尼尔所说的“道德核心”。然而,现实的最大困难在于,着重于精神修炼的人文学科对许多人而言似乎太过虚无缥缈,反倒是沉甸甸的物质更实在、更令人有一种拥有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