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照

　　老家在三十里路外的山里，父母不在，房子倒塌，但有山有水有故事。每到闲时，我就会跟妻子一起游览老家。

　　村庄四周都是山。东边远山，峰峦起伏，与天相连。三面近山，柴木青翠，沐着阳光，分外清新。小时候打柴，爬遍那些山的所有地方。现在，我能叫得出每座山的名字，记得起每一处的岩石、悬崖或山谷，熟悉它们正像熟悉自己的身体。它们也像故人，笑脸相迎，最后将我拥抱在怀里。

　　最忆门前洗尘水，清明不改旧时波。老家的池塘方方正正，一览无余。小时候到野外嬉戏，似乎总是围着池塘转。池塘很宽宏，里面装满了我的玩物：春天劈水波的残瓦片，冬天砸冰块的小石头。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夏天，下水兜小虾、摸田螺。因塘底是厚厚的淤泥，大人总反对我们游泳。经过近年的清淤，塘水更为清澈。如果四围搭起栏杆，里面放几尾金鱼，那便是最美的水上景点了。

　　往岭南下一里许，可见一溪自东蜿蜒而出。这便是熟悉的长溪。溪险多潭，潭水清澈见底。浅水处，油油的青苔随水流舞动。石岩上菖蒲丛生，水杨梅开着球状的花。我喜欢看石斑鱼在其中游来游去。小时候，我手脚笨，不会抓鱼。但每次出来，也会带几条鱼回家，这归功于一种植物。它长在溪边，叫醉鱼草。我们常将它们的嫩枝折断，放在平坦一点的石块上摩擦。淌出的汁液流入水中便形成白白的气泡。待气泡将水面完全覆盖，石斑鱼便游走无力，浮了上来。如今，物质生活较为丰富，我没有了抓鱼的念头。但我喜欢看鱼，喜欢看它们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欣赏而不占有，是爱的极致。

　　溪的两边，都是高高低低的田地。自上往下看，弯弯曲曲的形状，跟云和梯田并无不同。只是从前种水稻和玉米的，现在都种着茄子、四季豆、黄秋葵和西瓜等蔬菜瓜果。郁郁葱葱，瓜果累累，让人见了心旷神怡。有时遇见热情的劳作者，颇有些左右为难。见我不接受他们的劳动成果，他们脸上显得很不高兴，并说我见外。

　　老家在我一次次返回中复苏。我儿时留存的历史，也在我与妻子共同翻阅中渐渐清晰。我踏着留存我五十年记忆的山岭离开。在作别西边的云彩中，我找到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