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生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某省属企业净水车间任技术员。一天接到领导布置的一个任务，让我为C乡镇设计一座小型自来水站。“农工一家亲”嘛，我便一口应诺，并很快做出了蓝图和经费预算交于“乙方”。

　　一天下班，我发现家门口站着一位30岁出头的瘦小男人，手中握着一只深色小塑料袋。他居然认识我：“你好！我是C乡镇副镇长，姓戚。”“唔，我明白了。”于是，我把戚请进了屋。

　　“你的设计方案镇里已经通过，世界银行也同意发放贷款。但是……”戚顿了顿，“只同意10万元贷款，可你的预算已经5万元了，也只是将你们厂里的自来水接到我们水站，但水站还要将水送入几千户家庭，剩下的钱不够用啦！”

　　“那不会再多贷点吗？”

　　“不行呀！为我们担保的国内银行说我们乡镇穷，没财产作抵押。再减少点成本，求你了！”

　　奇怪了，对我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无非是帮助设计了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水站，所有的材料和人工费都是明码标价的。正想撵戚出去，没想他两眼眶竟溢出泪来……这下捅了我的软肋，“那这样吧，看看材料费上还有哪些缩减空间。”

　　思来想去，我最后对戚说：“你想降多少？”戚说：“3000元到5000元？”我差点没晕倒，那样的话，我只能将生铁管改成塑料管了，那几天就崩了。听到我说“不行”，戚突然单腿跪下摇着我的腿说：“求你啦，求你啦！”此情此景，我只能说：“好吧，我尽量吧！”我心里只有一个诉求：早点走吧！

　　戚走后，我突然发现他的塑料袋忘带走了，忙追出去：“你的塑料袋！”戚说：“一点小意思，请收下吧！”我扯开嗓门：“塑料袋是空的，你拿回去！”这一吼，戚疑惑地说：“里面有三只甲鱼，送给你的。”“啊……甲鱼呢？”戚才知坏了，认定甲鱼就在我俩在室内说话时“跑路”了。

　　此时正巧我妻子下班回家，一听说有三只甲鱼可能钻到我家床铺或柜子底下去了，吓得不敢进屋，颤抖着说：“赶快找出来，要不然今天没法过了？”

　　戚向我要了只手电筒，立马钻进床底下，照来照去……最后，蓬头垢面的戚终于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一只手攒得紧紧的，“找到了，全找到了！”戚将右手一摊，手心上出现三只像金龟子一样的迷你甲鱼，一动不动全缩着脑袋。这玩艺儿我在菜场看到过，五角钱三只。

　　戚将三只小精灵装回塑料袋，笑着交给我：“不成敬意，一点小意思！”哭笑不得的我厉声说：“你不拿回去，我就不给你缩减。不信，试试？”戚这才点头应诺。

　　当晚，我在家中将水站的材料重新梳理了一遍，可怎么也省不下5000元。若用塑料管替代，那是要害农民兄弟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翌日，我买了一包较好的香烟，将其分给将参与水站建设的十几位工人，“要你们多多费神了，帮农民兄弟一把吧，工费真的只能意思意思了！”最后大家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经过近三个月的奔波与奋战（全是工余且路途又远），C乡镇水站马达终于轰隆作响，自来水哗哗地流向各家各户。“这水真是像仙水，又香又甜。太谢谢你们了！”多少农民兄弟笑着奔走相告。我和参与奋战的工人们，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啊！

　　想知道最后的报酬吗？最多的是两位水泵安装工，各拿了122元；最少的是一位油漆工，拿了32元。方案是我造的，实际报酬零，我却说拿了“100元”。听我这么说，大家都说“应该的！”

　　戚的那次“行贿”，我是一直不敢外泄，就怕不会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