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事迹” 引出的惊与喜
■顾金生
插队落户的头年初冬,冬季征兵一开始,我就迫不及待地向大队文书递交了《决心书》。文书爱莫能助地劝道:“你父亲的历史问题是明摆着的,这块天鹅肉就甭指望了,除非你能干出一件惊人事迹来,先入团再入党,明后年倒是可以争取一下的。”文书的一句玩笑话立马在我心里埋下了根,从此,我几乎每天都在期待着这一契机的降临。
上世纪70年代初的“双抢”季,萧绍平原遭遇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旱,我们大队几百亩刚种下的二季稻秧苗奄奄一息,必须立即引灌施救。大队要组织一支“抗旱突击队”,这不是“契机”吗?我就第一个报了名。突击队的第一个任务是:到镇农机站去买5根水管。
“谁去?”突击队长问。
“我去!”我再次抓住了更高站位的“契机”。
“扛5根1米长、10厘米粗的铁皮管,来回20多公里路,还要翻一座山,你行吗?”
“肯定行!”我想越艰难越好。
队长掏出40元,说:“8元1根,刚好。千万别忘了开发票!”
我点点头,戴上草帽拔腿就跑。旋即,我的脑海里幻化出喜滋滋的一幕——公社广播站播报:19岁知青铁脚板,爬山涉水20公里,誓为抗旱立大功……然后通报表扬,入团、入党,最后穿上绿军装。想得越美,跑得越快,我嘴上还哼起了“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两个小时后到了农机站,5根水管早已捆好等着我,我付了钱背上就走。怎么这么顺利?我心里那个开心啊!
大约跑了近2公里路,看到山坳有一凉亭,便想进去歇下脚。甫一坐定,突然想起发票没有拿。水管怎么办,难道再背回去?
正当我犯愁时,凉亭里冒出了一位农村小伙。“你是?”“海涂围垦队的。”“噢,明白,我去过那里。”看他还面善,我便灵机一动:“帮忙代看一下水管好吗?我要去农机站拿张发票。”“要多少时间?”“半个多小时吧。”“行。”
我飞一样地回到农机站,拿了发票又飞一样地回到凉亭。
凉亭还在,可小伙和水管不见了!我没加任何思索,直往海涂跑。围垦队员都是各公社轮派的,我对很多人比划小伙的长相,但没一个说认识的。
这回去可怎么交代呢?原想干一件“惊人事迹”,没料竟惹下这么大的祸!这时我的精神彻底垮了,像着了魔似的朝河边走去,真不想活了……爬下河床时我看到有个洞,水哗哗直涌。我发现河对面是秧田,水漏掉可惜,就抓了几把泥去堵,不料,老洞没堵上,却多出一个新洞来,泥水喷涌而出。刚才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我,顿时急得大声求救:“来人哪,快来人哪!”
这时不知从哪跑来一位大伯,提着铁锹对我嚷嚷:“你搞什么破坏?”我哭丧着脸说:“想把洞堵住,可……”“一看就是个知青,真是乱来!秧苗怕晒要换水,这洞是我有意开的。”大伯利索地把该堵的堵、该疏的疏,并将我像提小鸡似的拎上岸来。大伯发现我手背上渗着一些血丝,就说:“前面三叉路口有个保健站,去包扎一下吧。”我连声道谢。
在保健站包扎完伤口后,我想找个旮旯方便一下。刚拐弯,我突然“啊”地惊叫一声——天哪,我的那捆水管竟妥妥地躺在一个屋檐下!保健站背面原来是家废品收购站。
我问店小二:“这水管是谁放这里的?”店小二说,“有个小伙来卖的,但崭新的水管怎么会当废品卖呢?于是,就叫小伙回去开证明。”
店小二问我:“那凭什么说是你的呢?”我立马亮出了发票,店小二爽快地说:“拿走吧!”
天哪,真是神助我也!我迅速背起水管,像坐上了阿拉伯神毯似的飞奔起来。
抗旱活动结束后,我没入团、没入党,更没能参军,但为干一件“惊人事迹”所引出的惊与喜、悲与欢,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从此淡定地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