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
○卢江良
春节期间,正当新冠肺炎疫情来势凶猛之际,父亲因高烧迟迟未退而引发支气管炎,再次住进了老家城里的医院。这是父亲在最近大半年时间里,第三次由于支气管炎而住院。除此之外,他还去医院看过两次病,就在这次住院前的一周,刚从城里医院输完液。而这五次病,都是老年支气管炎。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68岁前,只生过一次病。那时,我还没到上学年龄,老家农村普遍贫穷,我家平常吃不起荤菜,父亲有次便从外地买回近10斤“油桶鲞”的肠。或许父亲短时间内吃得太多了,结果患上了黄疸肝炎。记得,当时尚未寒冬,父亲整天裹着一件黄色棉大衣,脸色发黄,喝了较长一段时间的中药,才康复。
那次病愈后,父亲几乎没生过什么病,连头痛发热都未曾有过。然而,父亲的“钢体铁躯”在68岁前后惨遭破坏。此前几年,我家雇佣的阿姨因家事离职,母亲来杭城帮我家带小孩,而父亲在老家有一些活在做,两人便开始长达8年的两地分居。这样,原本生活上完全依赖母亲的父亲,一边在村石矿起早落夜地记账,并经常通宵加班;一边虽在大姐家搭伙,但日常照料得靠自己,五六年熬下来,身体就垮了下去。
终于,父亲患了支气管炎,起因是感冒未及时治疗和石粉长期侵入肺部。特别是有年夏季的一天正午,他骑车从石矿返家,途中摔昏了过去,幸亏有邻居发现,及时送去镇医院。那次,虽无大碍,只包扎了伤口,配了些药,在家静养了没几天。但此后,身体开始变得虚弱。
说来惭愧,自从结婚生子后,我平时极少回老家,特别是母亲来我家后,回去的次数近乎于无,都是父亲从老家来看我们。因此,每次看到父亲,都是他健康的时候。而有一次,我看到他病着的模样,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尽管父亲那次的支气管炎,第二天我带他去看了门诊,吃了差不多两周的药,基本上好转了。但他的病,从此搁在了我的心里。
这以后,气喘和咳嗽成了父亲的常态。每当那时,他就吃平时自备的药。考虑到他的健康,我们建议他来杭州生活,但被他婉言谢绝了。一方面他还想在村里干些活,另一方面当时我家地方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方便。差不多过了一年,儿子能独自上下学了,母亲也便回了老家。有母亲的照应,加上石矿已停产,父亲也不用去干活了,他的体质稍有了改观。
可是,支气管炎是一种慢性疾病,跟患者的抵抗力息息相关。而父亲毕竟岁数大了,加上一贯来不注重保养,平时还免不了干些农活,因而从去年下半年起,宛如山洪暴发了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健康。
对于父亲的病,我总有一种负罪感,觉得主因在于自己。确实,要是当初不让母亲帮我们带孩子,父亲的生活由母亲在照应,他的身体应该不会垮掉;要是我不从事文字工作,换一种高收入的职业,让父母晚年生活有保障,他也用不着那么“拼”;要是当年我没背井离乡来杭州,一直守护在父母的身边,经常帮他们分担一些农活,父亲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更让我愧疚的是,作为他们的儿子,父亲的三次住院,除了有次恰逢国庆节,我陪了他三天,其余两次基本上“缺席”。特别是最近一次,正处于新冠肺炎疫情侵袭期间,当时我们已返回杭州,送父亲去城里住院和长达10天的昼夜陪护,全由在老家的大姐一人承担。而我除了彻夜担忧和电话问候、安慰,几乎出不了一点力。
很多时候,我想着去改变,然而无能为力。为此,只能如斯假想:倘若有来世,望老天再赐我一次机会,还当我父母的儿子;等我长大成人,不再从事清苦的写作,一定选一种收入更高的职业,好好地赡养他们,让他们不必过得这般艰辛。而在这种梦想尚无法达成的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父母保重身体,等到自己退休后,能抽出更多时间陪伴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