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楼下的古筝老师在教学生弹筝。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特殊时段，他在运河边的古筝馆暂时闭馆无法开课，才把课堂转移到了家里，还是在教他自己的孩子？

　　我看不到人，只听到《好一朵茉莉花》《蜗牛与黄鹂鸟》，断断续续的练琴声，还有他耐心的哼谱声。他的筝弹得好，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好听。这些日子，常常能听到他的筝声。这对我是个大福利。

　　他是一位很安静的人，如果有声音，大多就是筝声。他有时连练琴也是悄悄的，说要无声地练，不要影响家人和邻居休息。我很想对他说，听着筝声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哪来的打扰。

　　曾经有些邻居跟我说过，你们楼下的那个人很难弄，要骂人的。我确实是因为看到他在微信群里爆粗口，才开始关注他的。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安静而带点羞怯的文艺青年，基本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弹他的筝。不过他那正直热血的另一面也是极易被点燃的。

　　那天我在阳台上亲眼看见我们隔壁那栋楼一位爽朗、利索、勤劳、热情的小姐姐，在我们南窗外的草坪上扫出一堆烟蒂，拿到正专心弹筝的他面前，调侃道：“这是风景么？你很享受？”他立刻收住筝声，一连说着对不起就要走出去清扫。那小姐姐快人快语：“还出来做啥？都扫完了，白白浪费一只口罩！我是让你发出声音，烟蒂都扔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沉默是金？”

　　楼下的弹筝人真要是行动起来也相当的雷厉风行：先把一堆烟蒂拍照存档；接着起草一份“告邻居书”。写得有理有据、有礼有节，简洁明了；然后打印、张贴，并和物业保安一起，在整个单元从上到下挨家挨户去排查。

　　结果，除了我家某人抽烟，且抽的就是和扔在草坪上的烟蒂是同一个品牌的烟，其他邻居全都不抽烟。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有点心虚，虽然我确信这不是某人所为。某人下班回家后，我再三确认，哪怕是扔过一次，我立马举报，绝对势不两立。善良的邻居大多选择相信某人严肃认真的撇清。可令人打脸的是，偏偏在几天之后的一个周末，某人休息在家，楼下草坪上出现新增烟蒂，“头号嫌犯”明显又在我家。

　　我觉得那些烟蒂来得诡异，莫非是说不抽烟的人中有谎言？要么是巧合，故意栽赃，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我觉得这时某人若去洗白，有点像不打自招。

　　楼下的弹筝人在连续发问无果后，忍无可忍，在微信群里开骂。奇怪的是他只要出言不逊，立马就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而他平时发的那些“天蓝、树绿、草青、花红花白，春风温煦、阳光暖和”之类的文字，以及他弹筝的那些抖音，也包括他写的“告邻居书”却被人视若无睹。

　　据我观察，发火时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其实只是他最不堪、最非常态的偶尔，很有损他的艺术形象，也与为人师表相悖。可见，一个人不管有多冲动，也要记得有话好好说。不过，我真心替他鸣不平，让他一双弹筝的手，常去捡别人随手扔在草地上的烟蒂，还要求他手势优雅；让他看琴谱的眼睛，老是关注是谁在乱扔烟蒂，还要求他的目光温柔充满深情；让他唱谱的唇齿，去声讨那些乱扔烟头还一而再不听劝说的人时，还要求他语言抒情……这也太不近人理了吧？

　　每个人都常会认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比如，微信群里的不少邻居以为我楼下的弹筝人，是个冲动、鲁莽的年轻人。他们并不知道在更多的时光，他彬彬有礼，尤其在给学生授课时温文尔雅，循循善诱，有极高的音乐艺术修为。他还常常参加各类公益献演、授课，在业界有很好的口碑。

　　再比如，邻居几乎都看到过我家的某人叼着香烟的样子，扔烟蒂的地方又在我家阳台的正下方，我都亲口说过那烟蒂正好和他抽的烟同一个牌子。这样的“铁证”，几乎都不用口供了。但他们也许不知道，他把所有的烟蒂都装在随身带的一个小盒子里，带回了家。我时刻监管着！

　　中国人有句俗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见确实比传闻更可靠。有时候，我们看到的也许是事实，但不一定是事实的全部，极有可能以偏概全，也有可能判断失误。所以，不要急于去指责，至少不可以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