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为

　　一本躺在书橱里有些年头的藏书《惜别》，在这个莺飞草长、细雨纷飞的时节被找出来品读，追忆故人、思念亲情，自有一番离愁别绪上心头。

　　《惜别》是一位儿子对过世4年后自己母亲的一次诉说，是生者对死者的一次追忆，更可以看作是一位作家、学者对生与死的一次叩问。

　　作者止庵是我国一位当代的传记作家，著有《周作人传》《神奇的现实》《樗下读庄》等，主编过《张爱玲全集》，在中国传统文化上有很深的造诣，同时学贯中西，深受世界文化熏陶，具有广阔的全球视野。

　　他的母亲林薇女士原是一位大家闺秀，早年抛弃家庭投身革命洪流，“文革”时遭受迫害，后落实政策平反昭雪，晚年热爱生活，积极乐观面对疾病，2010年病逝。

　　书中作者没有去写母亲参加革命的光荣历史，也没有写母亲在“文革”中的遭遇，而是以母亲的离去为起点，以一张贺卡、一本通讯簿、一个人工股骨头、一个小物件等作为记忆的、情感的坐标，片断式地向回追溯，一点一滴地回忆、记载了母亲生前最后20多年的普通生活——那是一种内容丰富、趣味盎然的生活，既平凡又精致，做菜、养花、编织、集邮、看书、看电影等。仅离世前的2008年到2009年，母亲就读了174本书，而且是大量的推理小说：从阿加莎·克思斯蒂作品全集，到奎因现代探案小说集、美国元老级的侦探小说菲洛·万斯探案选集。母亲看了7遍的《追捕》，看了国内外（含港台）DVD450部，去影院看了电影141部。母亲还留下了60本集邮册、30本剪报、8本日记。通过作者的追叙，一个普普通通、对生活充满了兴趣的知识女性晚年生活呈现在读者面前。作者有节制而不滥情的冷静叙述,让读者感到如同在平静水面下有股炽热的深流、一股对母亲深沉的爱的潜流在涌动。

　　而作者毕竟是位思想者、文化学者，他对母亲的回忆，又绝不是单纯的感情流淌，而是与他本人的思考两相交替进行，形成两种对立却彼此依存的书写状态。作者从哲学、社会学、宗教、心理学多个层面，多个角度引用古今中外不少哲人、作家对生死的表达，据此联系到母亲的离开，进入更深层次带有哲学意味的思考。作者在古今中外众多生死论说中上下求索，呈现出从死看生的独特角度，由此，读者也可以获得另外一种眼光，由他及己，重新思索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生死叩问。而人往往是在死亡的观照下，才能更深切体会到生的意义，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从而更加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每一个“有缘者”，使自己“稍纵即逝”的生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呈现出如同焰火般美丽璀璨的光焰。

　　作者说，《惜别》这本书并不是个人的回忆录，它是我关于生死的思考，这个思考始于我母亲去世。每个人将来都会遇到生离死别的这么一天，我想通过这本书，思考生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梳理清中国人从古到今固有的生死观。其实生者对待死者的态度，某种意义上也反映了生者对自己生存的态度。

　　作为《惜别》这本相对私人感情色彩浓烈的图书，他的视角是从个人感观中来感知这个世界的。长期以来我们习惯于在表达感情时强调家国情怀，我想，并不能因此忽视在此基础上的千千万万小众感情的表达。文学即人学，作为个体的每个人，是生活在个体独特的环境中，表达每个个体的喜怒哀乐正是文学最生生不息的源泉。因而我尊重、理解这些情感的表达。在这些情感面前，有些是共通的，能引起我们的共鸣。比如，我本人就有这样一次经历，在母亲逝世的数年后，我在欧洲旅行，在瑞士一个可以望得见阿尔卑斯山的琉森小镇，在一条小巷里竟恍惚中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背影，差点要上前叫她，可是细一想，母亲过世也有3年了，在这个地球的另一端怎么会看到自己的母亲呢？

　　也许正如《惜别》中所认为，弗洛伊德认可“有限不死性”，实际上有限地拓宽了“存在”的范围……存在原本指肉体活着，他则将一种心理现象也涵盖在内，而在这种心理现象中，的确保留了存在的某些形式……正是因为这些形式，确定了其之为一种存在。如联想到的音容宛在，风范犹存……

　　正是对亲人的思念，使我们的亲人没有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