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江良

　　在电视上观看一些“鉴宝”节目，总有观众拿着“传家宝”去鉴定。每当那时，我就会想起家里的那只宣德炉。那是一只铜香炉，典雅精致，俯视：敞口、圆唇、桥耳，内蕴奇光；侧观：颈矮、扁鼓腹，外表光滑细腻；外底：有三只钝锥形实足，居中阳刻“大明宣德年制”楷书款。整只炉，如明朝兵部尚书于谦所言“色似黄金，音如钟磬”。

　　关于那只宣德炉的来历，可谓简单明了，是祖母生前赠送母亲的，原因是母亲待她颇为孝顺。至于祖母为何会拥有那只宣德炉？那是祖母娘家给她的陪嫁物。自然，除了那只宣德炉，还有其他一些物品，我小时候从她处看到过，就有玉饰和金银铜等器物。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只铜制的鞋拔，其功能是协助脚跟伸进鞋底而不至于让鞋帮塌陷。

　　记得，受赠宣德炉后的至少十年里，父母好几次差点将其卖给收古器的，但均因价格过低而未成交。而它真正被我们所重视，是在我读高一那年。当时，语文课上有鲁迅的《阿Q正传》，文中写道：赵秀才等人去静修庵“革命”，捋走了观音娘娘座前的宣德炉。文后对“宣德炉”作了注释“较为值钱的古董”。从学校返回家中，我就把情况告知了父母。

　　随即，原本当油灯在用的那只宣德炉，被父亲清洗干净收藏起来，不再随便出示给收古器的。而且我们每次去城里游玩，只要路过沿街开张的古玩店，总爱进去逛一逛，还会顺便问一下宣德炉的售价？但直到今天，我都没见过同款的炉，更不清楚它到底值多少钱。因为那些古玩店的老板，没有一位相信有真的宣德炉存在。

　　后来，有了互联网，我经查询了解到：正宗的大明宣德年制的宣德炉，由明宣宗于宣德三年下令铸造，由于选料贵、铸工精，便成天下名器。据载，其时所造，不过3000件，除皇宫及各部衙门配置，只赐给名山寺院，平常人家极难获得。对此，明朝著名书法大家祝允明曾曰：“当与商彝周鼎共宝、金玉同价，金玉恒有而宣铜彝器传世颇稀。”

　　然则，我相信我家的那只宣德炉，应该是正宗的。因祖母的祖上，据传当过明朝阁老（相当于宰相）。在孩提时代，我多次去过舅公家，即祖母弟弟家，其台门高大明敞，祖上绝非寻常百姓家。而祖母亦系大家闺秀，脚小如金莲。据父亲讲述，祖父原系她家长工，因祖母父亲嗜赌，导致家道败落，无力支付祖父工钱，只得将祖母许配给了他。

　　确信那只宣德炉是值钱的古董，于我在杭城居无定所的岁月里，父母曾无数次对我说：“我家的那只炉，真值钱的话，你就把它卖了，在杭州买套房。”届时，杭州主城区的房价，一平方米尚不超3000元，可我从未打过它的主意。在我的观念里，那只宣德炉是祖母馈赠母亲的一份厚礼，是母亲孝顺祖母的一种回报，我怎么能够轻易将其出售呢？

　　在写此文的前几天，于一个微信群里，有群友在晒“传家宝”，我忍不住也晒了晒那只宣德炉。不料，对于它的真假，一时众说纷纭。确实，自宣德炉成为天下名器后，可谓一炉难求，于是出现了诸多仿制品；到嘉靖、万历年间，仿制的“宣德炉”随处可见；此风一直延续至今，在当前的艺术品市场上，各朝各代所仿制的“宣德炉”琳琅满目。

　　这时，有一位群友提议，让我拿家里的宣德炉，去权威机构鉴定一下，以确定其真假和目前的价位。但当即被我婉言拒绝了。在我看来，我家那只宣德炉的价值，已不在于是真是假，也不在于到底值多少钱，而在于它在传承过程中，已蕴含了一个母亲与祖母共同赋予的温暖的故事。这或许是其真正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