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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间

粽里藏心

  ○陈新森

  味觉是有记忆的,粽的味道,莫过于母亲做的碱水粽,一说起便齿颊泛香。那金黄诱人的小巧模样,以及那幽远独特的五谷清香,让我和我的故乡气息相融、彼此亲近。

  母亲少时家道不幸,没上过学,靠着村校旁听和外公外婆口传识得几个字,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又都是些好听的传说故事。在我年幼时,她就边包粽子边同我说起端午食粽风俗的起源:粽子是纪念一位投江的大诗人,考试时吃粽子能讨个好彩头,所以又叫状元粽。

  有幸考上大学,我查阅典籍,弄清粽史。关于粽子的起源,我读到多个版本,但最乐意接受的还是与爱国诗人屈原联系在一起。在我眼里,雪白的糯米,犹如屈原冰清玉洁的一生;青青的箬叶,代表屈原万古长青的精神;饱满的红枣,仿佛屈原永远燃烧的丹心;还有那笔挺的粽角,恰似屈原刚正不阿的品性。

  粽子的美味,令我们全家人十分爱吃。糯米,母亲一般选本地产的长糯米,米粒细长、口感香滑。泡米的水,是用茶籽壳或豆秆烧成灰,以水浸泡后涤出的碱水去泡发糯米,然后加入微量黄酒、酱油,这样蒸熟后粽子就呈诱人的金黄色。

  包粽子是个技术活。箬叶轻舞,巧手翻飞,母亲变戏法似的把糯米塞进箬叶皮里,折成两角对称的四角形模样,用细线捆扎,紧实密合,玲珑精巧,着实惹人喜爱。有一次,女儿心动,想自己做,母亲给她作了示范。女儿兴致盎然,连包数个,慢慢掌握了技术要领,但手艺高低立现。

  煮粽也颇有讲究。水煮开后宜用小火,免得粽子膨胀过快,结线崩断,变成米粥。煮两小时后,宜用文火,让馅料汤汁慢慢融入米中,滋味全出。村里有互送粽子的习俗,母亲包粽子,并不完全是给自家人吃,还把出锅粽送给街坊邻里,大家其乐融融地品尝粽子,心像糯米一样融洽地黏在一起。

  我读初中、高中的时候,还是缺衣少食的年代,粽子不是三天两头有得吃,只有过节办喜事请客才有,有粽吃是种奢望。母亲留取家里仅有的一点糯米,每到端午包点白粽,蘸点白糖,让子女们享享口福。每逢家里割稻、建房,裹粽待客,母亲总要趁我放学回家,在书包里塞上几只,那香香糯糯的粽子里满含母亲的疼爱和期许。后来家里条件改善,原料采购便捷,粽子想包就包,天天像过节。周末回到老家,母亲已煮好一大锅粽子。锅盖一揭,满屋飘香,轻轻剥开青色的箬叶,一颗香糯熟透的肉粽,端到了面前,怎么品也品不够。

  少时过端午,知道吃粽子、插艾草、划龙舟的习俗,却并不理解诗人屈原“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的高蹈情怀;直到成年后,才明白这种沿续千年而不衰的纪念方式正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奋图强的精神之源。每次离家,无论是外出求学,还是返回岗位,母亲总是老话常说:“用心读书,好好做事,国家这么好,要感恩;生活这么好,要知足;工作这么好,要努力。现在你们什么都有,用不着我操心。想粽吃,我给你们包。”这声声叮咛是勉励,是提醒,是期望。

  我想,一家人那么喜欢母亲包的粽子,大概是融入粽子里的那份初心、匠心和爱心,是其他粽子无法复制、无可替代的。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3 粽里藏心 2020-06-20 2 2020年06月2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