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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间

爱到千里之外

  ■春和

  飞机缓缓降落在宝安机场,我和先生穿过长长的出口走廊,见到了引颈翘望的儿子。

  我又来到了深圳。十余年过去,这块热土以其繁华、崭新的姿态,站在了大湾区前沿,吸引着无数年轻人朝圣般汇集过来,在这里寻梦。

  儿子亲切地揽着我们的肩,细问想吃点什么。我们不作停留,直奔目的地——售楼处。

  为儿子不再做“深漂”,我们举全家之力,在深圳买了个“窝”,此行为了签合同。

  售楼处人山人海,毋庸置疑,房子卖得很火。签合同的客户大多是年逾半百、来自五湖四海的过路人,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倾全力给儿女在深圳买“窝”。

  “窝”是大家交谈中脱口而出的词儿,意味着小、简陋,却有家的温馨。

  说起在深圳买房,大家五味杂陈。这里消费水平高,个人年收入没有个百来万,生活不如在小县城闲适幸福。但年轻人爱新奇、喜闯荡,不阅尽世间百态,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做父母的不忍儿女在异乡漂泊,尽力买个“窝”,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等儿女们在外面闯够了,愿意回来,敞开怀抱欢迎;不愿回来,住在自家房里,至少不会遭遇被涨租、被赶走的难堪。儿女是父母一生的牵挂,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仍想以“三春晖”温暖自己的孩子。

  售楼员带我们实地踏看小区和样板房。这是由A、B、C三栋房子组成的小区,每栋楼高48层;每层分南北两户,户均建筑面积60多平方米,室内功能齐全——两室两厅一厨一卫。

  我们在样板房里从这间走到那间,感到局促、逼仄,有点喘不过气来。如果在老家,我们无论如何不会买这样户型的套房。可儿子喜欢得不得了,憧憬着在厨房做可口的饭菜,在书房规划灿烂的人生,在客厅畅想自由的梦。

  看着儿子雀跃的样子,我心酸到沉默。他来深圳已一年多,独在异乡为异客,居住在窄小的租房里,奔波在陌生的人流中,无人陪他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其中艰辛与寂寥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他选择了这条路,再多的苦也只能放心里。

  自古以来,在大城市立足就是件不易的事。当年白居易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用歌和诗投送大诗人顾况,顾况就说:“长安物贵,居大不易。”历史相似,如今一线城市的房价像屏障一样,考验着外来人的财富和智慧。两年前,儿子跨出校门,我们再三留他在老家工作或创业,他却坚持要趁年轻外出看世界。在深期间,他从不提工作、生活的艰辛,唯一担心房租要涨、房价太贵。我们知道,他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房子只是个载体,饱含着客居人的无奈和辛酸。

  房产合同签订后,我们一家人挑了个幽静的餐厅落坐。在异地团聚,周围都是陌生的味道,一家人小声细气地说着话。

  “房子太小,住着气都透不过来。这价位,老家可以住别墅了。”我们劝儿子回家。

  “老家没有合适的工作。”儿子婉拒。

  “我们不习惯在这里住,以后的日子全要你自己打理了。”这次买房后,我们确实没有再帮得上忙的地方。职场、家庭等无边无界的社会关系,一切都要他独自处理。

  “让我试试。我不想过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他态度坚定。

  我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忽然醒悟我们与孩子不是同代人,思考的重心当然不在同个频道上。我们考虑舒适度过余生,他则考虑拥有价值的前程。我禁不住想起王之涣的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们像落山的太阳,走入了人生下半场;而他如激情的黄河,面对着广阔无垠的前途。“白日”与“黄河”,只能相望不能交叠。

  第二天一早,我们乘机飞离深圳,儿子到机场依依送别。望着机舱外渐行渐远的高楼大厦,我给儿子发去一条信息:故乡明月在,盼得彩云归。永远爱你,即使相隔千里万里。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3 爱到千里之外 2020-07-18 2 2020年07月18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