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随思
■姚崎锋
午后,弄堂处,凉风来,苍蝇亦来,好端端一个觉也睡不安稳。索性与儿谈起苍蝇的种种。想到儿时一法,取一棉线,不动声色,静静守候,待苍蝇覆于腿部,顺势轻轻溜滑,压住蝇足,十有入九便束手就擒。儿喜,学吾之法,不亦乐乎。但总归学技未精。不觉烈日西斜。
晕晕然取吾乡前辈金性尧《不殇录》,读到一篇文章,记林语堂对芸娘的感叹:沈三白的妻子芸娘,乃是人间最理想的女人,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真是三生有幸。想起浮生,我亦不由感慨。
沈三白、芸娘,读书之人多有知晓。三白,沈复,号梅逸,清乾嘉年间苏州人氏。沈复才华出众,一生未入仕,靠卖字画维生,或时而充当幕僚。自娶芸娘为妻之后,更不羡大富大贵,但求两情相悦,吟诗、作画、谈笑、郊游、聚友、盆栽、烹肴,意兴飞逸,可谓人生难得欢愉了。但三白终半生坎坷,受家人排斥,不得已寄人篱下,女儿作童养媳,儿子早早做了学徒,子女离散。颠沛流离中,芸娘久病伤逝……
这样一个人物,却在身后因其所著自传体随笔《浮生六记》备受后世关注。《浮生六记》,虽后二记早已散佚,后人似有添足者,但并不影响其四记的至真品味。书中,作者以深情直率的笔调记叙了夫妻间至诚至爱的真情。别具慧眼的陈寅恪说:“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
三白是有勇气的,能够在晚年的孤独中,揭开回忆的伤疤,坦然面对,娓娓道尽他一生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作者在文字里营造了一种“乐而不浮、衰而不伤”的境界,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忧伤的意味,让后人更多地钟意于文本的魅力了。
三白幼时长住苏州沧浪亭边。江南一带的风俗俚语在文中时有显现,读之亲切熟悉,常不禁莞尔一笑。试举一例。在《闲情记趣》卷里记:卵为蚯蚓所哈,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做吞噬状,惊而大哭,传为语柄。对此情此景,我儿时的记忆如在眼前。时居乡下,院落里有一葡萄架,以土肥施之,粗大蚯蚓若隐若现。夏日,贪阴,常于架下玩耍,时正是开裆年纪,不料,招引了蚯蚓哈卵,红肿奇痒。遂大哭,母亲便捉了院子里的鸭子如上效仿之。
浮生若梦,虽言之犹早。然,人到中年,旧忆增多,恐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愿夏热早早散去,复现秋高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