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最后的机票
○蒋永根
虽说是同宗同祖,小时候对艾青却没什么了解,只听大人说同宗有个艾青,原名叫蒋海澄,因为反对蒋介石,将自己名字中的“蒋”字打个叉,变成“艾”,于是就改名为艾青。艾青出生时,算命瞎子说他克父母,被送到大堰河村奶娘家寄养。
大堰河是一个村庄的名字。旧时女子位卑,很多没有名字,大家为了方便,就用村庄的名字来代称,诸如“苍头”“傅村”等。艾青的奶娘被叫成“大堰河”,村里叫“上姜”。
多年以后,我调至金华开发区管委会工作,接待的客商、各界人士较多。1995年,我接到一项任务,负责接待艾青夫人高瑛,至今依然对见面那天记忆犹新。按照村上排辈,我要管她叫奶奶的奶奶,因为艾青高我五辈,亲切与敬重之意油然而生。从此,跟高奶奶就有了联系,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和艾青是同宗同祖共祠堂。
艾青病重那年,市里派一个代表团去探望艾老,我是代表团成员之一。见到艾青,虽在病床上躺着,觉得他跟村里的普通老头没什么区别,头发花白、眼袋臃肿、满脸慈祥。一看到我们,他就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招呼大家别站着,都坐下。见到家乡来人,艾老很兴奋,就像久违的故友,用家乡话和我聊起了家常:“我当年也去爬过尖峰山的!小蒋啊,你应该叫我爷爷的爷爷了……”随后又掐了掐指头说:“哦,对了,应该是叫太太公啦!”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他还问我:“畈田蒋现在怎么样了?因为身体不太好,年龄大腿脚不便,都好些年没有回去过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就发了一阵子的呆,想必那一阵子他又回到了故乡,打开了尘封的往事。还有一点,我记忆特别深刻,临走时,送给他的火腿,说要花费家乡多少劳力费用,他坚决不要。
第二年,艾老离开人世,我作为故乡吊唁团成员,赴京吊唁。在庄严的灵堂上,见到了一些国家领导人及文化界知名人士。
腾春友,是时任艾青母校——金师附小的校长,也是当时吊唁团成员之一。在北京参观艾青故居时,腾春友想把艾青铜像请回母校,但又不方便开口,便找到我。我于是在高奶奶面前“撒了一回娇”,没想到高奶奶立即答应了这事。
回程时,我们两个捧着艾青铜像来到机场,可是机场怎么也不让铜像上飞机。总不能让艾老最后一次回家被“托运”吧?腾春友急坏了,一筹莫展问我:“买张机票上飞机可以吗?”我灵机一动询问机场工作人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上飞机后,我将铜像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一位外国友人端详着铜像问:“Who is he?”我说:“艾青,you know?”老外似乎陷入深思,抬头告诉我:“I know,he is a great poet of China!”
铜像带回来了,这张机票成了艾老一生最后的机票。
铜像落成仪式上,腾校长“开了个后门”,让我三年级的女儿代表学校向高奶奶献花。
后来,时任金华市委书记仇保兴知道了此事,让我想办法将艾青的遗物带回金华,建一个艾青纪念馆。我又一次去找高奶奶,再次在高奶奶面前“撒了回娇”。最后在各界人士的努力下,艾青许多遗物被带回故乡,纪念馆也建成了。
由于同宗同祖,并没多少文学底蕴的我,也看了很多艾青的诗歌,有两点认识:一是人要有点“礁石精神”(感悟于诗歌《礁石》),积极、乐观、坚定;虽然经受风吹浪打,礁石依旧微笑地面对海洋,无论东西南北风,无论多少伤害打击,都不移动一步,依旧勇敢坚强地活着。二是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正如《我爱这土地》中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