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

　　上世纪80年代，出国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只是梦想。荣幸的是，1985年，父亲竟得到一次出国考察的机会。他去的是欧洲三个国家。

　　出发前，父亲买了一箱方便面。一路上，父亲勒紧裤腰带，每餐与方便面为伍，硬是从牙缝中节省出两件洋货：一台东芝牌17吋彩色电视机，一只飞利浦电动剃须刀。

　　电视机是回国后到上海友谊商店提的货，剃须刀则是随身带回来的。我哥要结婚，电视机给了他，剃须刀归我所有。当时我如获至宝，比现在有人送我新款苹果手机还兴奋。

　　这剃须刀，其貌不扬，比中指稍长些，通体褚红，像一只缩小的手电筒。打开头盖，露出银色的金属网，钻进去的须末是不会从网眼掉出来的。打开金属网，里面是一个镂空的塑料罩，像碗倒扣着，保护里面的钢刀。钢刀三片叶子，薄如蝉翼，固定在轴承上，锋利无比。打开底盖，一个洞口，可放一节2号电池。筒身正中央，设有一个按钮，可上下滑动。如向上一推，便发出嗡嗡的声音，如一群蜜蜂盘桓在耳边。另外，还带一把小刷子，算是附件了。

　　剃须刀相当好用：贴在唇边，嗡嗡低鸣，上下滚动，三下五除二，胡须“零落成泥碾作尘”，全部钻进金属网内。金属网刚贴在脸上时，皮肤感觉凉凉的，震动起来有点麻和痒，如同儿时父亲的脸贴着我的小脸磨蹭，又如同长大后父亲的手在上面摩挲。

　　是的，这种感觉确实很真切，几乎天天都会产生。到了父亲病故后，这样的感觉特别强烈，仿佛父亲就在身边，又仿佛看到父亲在异国他乡。因为我清楚，父亲为买剃须刀，是吃着方便面，从牙缝里省出外币来的。

　　20多年来，我几乎天天用这只剃须刀，出差也是随身带着。朋友们见状，都以为我太节约，要买一只最时尚的剃须刀送我，但都被我婉言谢绝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剃须刀虽然貌不惊人，但经久耐用，而且伴着父爱。

　　有一年春节，我徒弟见我还在用上世纪80年代的东西，觉得我太寒碜、落伍了，便叫他就职东航的表妹，从国外带回一只最新款的剃须刀，作为新年礼物送给我。

　　好家伙，这剃须刀，与我父亲送我的相比，简直有手掌那么大，剃须、修面等功能齐全，还能喷热水。这智能和先进性，我就不细说了。剃须刀放在脸上，整张脸都有发麻的感觉，可见其动力强大，似也有“扰民”之嫌。这剃须刀，先进是先进，但它是胡子拉碴的西方人的专利。

　　我感觉这只剃须刀，不是很适合像自己这样的东方人，于是便将其束之高阁了。我重新拿出父亲的礼物，孺慕之思沛然于胸。至今，我仍在使用父亲送的电动剃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