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明

　　岁月难禁节物催，天涯回首意悲哀。日前，因冬至去上坟便早早起床，驱车几十公里进山。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新修了上山的路；翠柏苍松依旧整齐排列，岳父的墓碑两旁刻着“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很是显眼。岳父在病重期间曾嘱咐过我们：“过尽江帆皆不是，唯独清华留心中。”要我们在他过世后，将清华校训刻在他的墓碑上。

　　岳父196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自动化系（6年制），是解放后昌北山区第一位考入清华的学子。当年他的父亲把他送入清华的同时，也在家乡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而这门亲事，还差点断送了他的清华梦。

　　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山区小村庄，突然有人叩开了清华园的大门，这个消息无疑给小山村带来莫大的震撼。原本平平静静的村子里，突然有人要去过不一样的日子，这对村里人来说有点天方夜谭。英国有位哲人说过：“你的优秀就是对别人的伤害。”后来，举报信随着岳父就到了清华。那个年代教育部有规定，在校学生是不可以结婚的。后来岳父为此事专门回家开证明，只为证实他考上清华前就已婚。这样，岳父才得以幸免被开除的悲剧。

　　岳父的中学是在昌化镇上读的，大多时间浪费在路上，所以在班里成绩一直是倒数前几名。初二那年有一天，数学老师在检查完作业后点名让岳父站起来，狠狠地把他数落了一通。岳父说，他永远忘不了数学老师那刻骨铭心的话：“你不是块读书的料，还不如回家种地去，别在学校浪费时间了。”岳父在课堂上被骂的无地自容，自此开始用心钻研数学。突然有一天，他的数学因发愤而开窍，竟一通百通了！之后，他的数学和其他课程均保持全校第一，直至走入清华校园。还真没想到，这位数学老师竟骂出了昌北第一学子。

　　大学毕业，岳父被分配在景德镇的602科研所工作。几年后为了与岳母团聚，岳父回到了昌化，在一家国有小企业任技术副厂长。后来，他又调到临安县无线电厂，任技术副厂长。不久，改革开放浪潮来袭，县委组织部来人找岳父谈话，让他出任副县长分管科教文化。权衡再三，岳父却婉拒了县委的任命邀请，转身投入到国企改革的工作中去。而随着改革的深入，岳父又选择了放弃铁饭碗，在人生的中年“下海”了，出任一家民企集团下属的一个科技公司的厂长。那些年，岳父北上京津哈，南下珠广深，马不停蹄，原本健康的身体，开始慢慢拖垮。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岳父时常会对我们说，“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明显地感觉到在岳父身上，一直保留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傲骨和担当。

　　由于早期民企的局限性，岳父直至退休，他的初心和理想都没有实现。退休后岳父郁郁寡欢，也没有好好享受几年退休生活，便于2008年的冬至那天，带着无数的遗憾撒手而去。

　　我和妻子将一束黄菊花摆放在岳父的墓前，点上一把香，默默祝愿岳父在那边还能继续他心中未尽的事业。其实我们也知道，他墓碑上“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校训，就是我们后代不能忘却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