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佩蓉

　　周末，在温岭太平的城郊爬山。

　　夫人峰上，突然间，我听到了笛子声。不问世事的笛声呀，似深谷里一道玲珑剔透的清溪，自得其乐地流淌。谁呀，这么逍遥。心里一嘀咕，脚下可加了把劲。

　　简单的旋律，悠长的音符，越来越近。丛林阻挡不了，山风隔绝不了，犹如一丝明亮的弧线，上接云端，下达幽径。我的心，温柔地悸动。有多久了，我未曾聆听如此纯净的乐音？那个吹笛的高人，是附近学校的声乐老师呢，还是山下高楼里的新贵？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吹笛的人。他，立在山岩上，瘦削，却不单薄。背、肩，结实而挺拔。他的脑袋，微微晃动，兀自陶醉。一连串音符，精灵一般，在他的周围，来来回回地飞旋舞蹈。我在他的面前停步，丝毫没在意自己的唐突。他也不以为忤，照旧熟练地按着笛孔。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是灰黄色的工装，印有“实创物业”的字样。一曲终了，他转过头来。突然露出的笑容，直率而坦白。

　　“师傅，好手艺。笛子吹得真好。”我由衷地赞美。

　　“哪里。平时也忙，基本没时间。”他告诉我，7年前，扛着铺盖，从湖南老家来到台州打工。干过托运站的搬运，干过鞋厂的包装，早出晚归，一年也攒不了几个钱呢。但是，随身的行李中，从来没有舍弃过这根自制的竹笛。已经两年没回老家了，想父母了，想老家田地里的红辣椒了，就摸出竹笛，吹一把家乡的小调。他这个闲心，在很多人眼里显得不可理喻，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处在温饱线上的外地打工佬，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何以将一根竹笛记挂在心甚至倾注精力。在这个经济异常发达的小城，一个外地务工者的雅兴，总是不合时宜的。他们坚信，假以时日，这个外地佬是会惭愧的，赚更多的钞票，盖高楼，买汽车，才是正经事呀。久而久之，人们发觉他的爱好一点儿没变，甚至比以往更加坚决。他们只是不断嘀咕，嘀咕他的迂他的酸。“我可以穷，但是我不能瞎穷，是吧？”他笑着说。

　　应了我的请求，他吹奏起《鹧鸪飞》。随着4个实指颤音乍起，那清脆、利落的声音，仿佛鹧鸪振翅翻飞，啼啭示好。渐渐地，气息受遏，气流减弱，恍若群鸟啁啾，一群鹧鸪忽高忽低，倏隐倏现。虚指颤音，越来越低，萦绕无限的牵念与遐思，鹧鸪扶摇而去，万里长空只有白云空悠悠。

　　这一刻，他忘了漂泊他乡的窘迫，他忘了租住斗室的困顿，他忘了日夜劳作的辛苦。轻快的音符，在他的身上游走。他的脸上，是熠熠生辉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