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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间

有一种病叫入戏太深

  ○王珍

  “我现在看到面条也想打结。”我一直记得我的同学小丽刚刚入职时跟我说过的一句话。那一年,高考落榜后,她当了纺织厂的女工。在纺织车间,每个纺织女工负责几台织机。在织布过程中,一旦遇到断经、断纬,织机就会停车,必须迅速打结,才能重启。所以,练习快速打结是每一个新工人必须的第一步。小丽说,她看到线状的东西就想打结,这已成了她的“职业病”。

  类似的“职业病”几乎存在于各行各业。我有一位开歌厅的朋友,说她碰到的难题是给员工租宿舍。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刚入住就会被周围居民投诉,基本上住不到一个星期就会被轰走。因为,员工们每天半夜下班,一路上唱着歌回家,到家还在唱,实在太扰民了。

  我跟朋友说,你要给他们开会,让他们一下班就闭嘴,不要吵醒别人的梦。朋友说,你来试试,体验一下生活。我花了一天时间,在歌厅混。果真,我出来后,一路上翻来覆去地唱着“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这种忘我的状态,其实就是因为入戏太深所致的“职业病”。就像一位敬业的演员,在拍电影或者演电视剧的时候,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很认真,以致于在拍完戏之后的很长时间也不能出戏,分不清现实和影视,甚至会在戏中活自己的一生。

  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个大舞台,无论是在职场、家庭还是社会中,我相信,只要做事、做人用心投入的人,或多或少会身陷某件事情、某种情绪、某种嗜好或者习惯之中,难以自拔、无法控制自己。

  我有一位朋友,是很优秀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平时朋友们在一起吃个饭、喝个茶,随便聊个天,都会念念不忘字正腔圆、拿腔拿调。不管别人是不是冷眼或者讥讽,他只是一味地嫌别人说话没腔没调。几次在我说得兴致勃勃时,指出我前后鼻音不分、翘舌音平舌音混乱,吓得我赶紧闭上嘴巴不再吭声。这个普通话质检员,常常害得大家把天聊死。朋友们严正警告他,若是再不下课,我们朋友也没得做了。

  我自己也一样,做编辑年头久了,只要看到文字就会忍不住去编辑。比如我八十多岁的老妈不满足于微信的语音聊天,硬是学会了文字交流,这本来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好事。可我偏偏容不得她写一个错别字。朋友们多次半开玩笑地提醒我:“女子无才便是德哦!”仔细想来,我这么不合时宜的做法是有点“缺德”的。

  当然,人生在世,若有些职业留痕、情感履迹、岁月烙印都是正常的。一个人在工作时敬业,在感情中专一,在做事时专注,这都是好事。但任何事情过于走心、过度沉湎、过分迷恋也是会物极必反的。比如,在悲痛、忧伤的泥泞中,久了就挣脱不了抑郁;在兴奋和幸福中,过于沉醉也一样会消失斗志;人生得意时,若是控制不好,也会得意忘形。

  鲁迅笔下的一个典型人物——祥林嫂,在贺老六死了、阿毛被狼吃了以后,只要看到人,一开口说话一定是:“阿毛,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乡亲们起初对她还有些同情,但是她反复絮叨地诉说儿子阿毛被狼吃了的事情,渐渐地被乡里人所厌烦,甚至将她的遭遇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人性善良的激发,不仅仅是靠道理,还得有经历。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像祥林嫂这样逢人就诉苦的人,时间久了,必定会被定位为负能量的人。

  有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即使是演员,也不会一生只演一部戏、一个角色吧?更何况是人的一生。当我们完成了学业就得去就业,做过了儿子女儿后也要为人父母,从职场回家会由职工变成家人;也许你是医生,或者是老师,但同时你还是别人的同事,是别人的邻居,是别人的亲戚朋友……我们不得不认清自己同时拥有的不同人生角色,并学会在各种角色间一次次转换、一次次还原。

  在丰富多彩的生活场景中,分清时间、地点、场合、角色,并及时、准确、到位地从容切换与诠释不同的自己,这其实是人生中的一场场修行,也是人生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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