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昨晚一夜睡到大天亮，无梦无忧，仿佛又回归到无心无事的岁月。这是一位叫罗烈岚的医生赐予我的一份珍贵礼物。

　　已经有许多日子了，经常是累得倒头就睡，又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后，一直流泪到天明。自从和老父亲很较真地争吵过一次后，只要一想起，我的良心就一直在痛。尤其是当父亲被诊断为中度阿尔茨海默病后，吵架的事像我心上一个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疤。一提到爸爸两个字，立刻就会有一双利爪撕裂已被时间结上的痂，伤口鲜血淋漓地裸露出来。

　　“你觉得你伤害了你爸爸？其实最受伤的人一直都是你。你爸爸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他目前的记忆只有两三个小时，最多半天。接下来会遗忘得越来越快，只有五分钟、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钟的记忆，边说边忘，直到最后忘记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也就是说，他早已经忘记了所有情仇爱恨，是你一直揪住你自己不放，苦苦地受着煎熬。”

　　虽然罗医生很专业、很精准地解开了我的心结，但我还是有点不安心，因为自从吵架后爸爸忽然变得“懂事”了，会弱弱地对我说：“珍珍，我以后全靠你了。”这让我很自责，是不是我的粗暴吓着了爸爸，他担心我会抛弃他？

　　还是罗医生比我更了解我现在的爸爸：“你觉得你爸爸还是以前的那个爸爸吗？他现在的认知和自理能力都退化到如同儿童。从表面看，他还知道你是他女儿，但在他的心目中，你也许是他的妈妈或者其他能够保护他、照顾他的人。这是他的病情加重，越来越幼稚了，而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接受了你的‘教育’。”

　　这样的老人，应该像对待孩子一样，顺着他，哄哄他。千万别和他较真，争执、讲道理，只会火上浇油刺激他，加重他的病情。“比如，你和住院的爸爸视频聊天，他叫你去看他，叫你马上把他接回家，你只管百依百顺满口答应好了，一会儿他就忘记了。”

　　罗医生说，常常听家属对我们说，医生辛苦了。其实，最受苦受累的是侍候病人的家属。除了体力的超常付出，还有心灵的受伤、精神的折磨。照顾老人时间最久、付出最多的人往往被说成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有些老人甚至会控诉陪护他的家人“虐待”或者是“加害”他。所以，家属不能被他带进沟里，不要当真，不要生气。

　　真没想到，那个和病人家属感同身受的人竟然是医生！这是一个全新的发现。

　　借爸爸的光，认识了他的主治医生——杭州市七医院老年科副主任医生罗烈岚。她告诉我，老年病科是他们医院早在1994年专门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增设的医疗科室。当时，医生们很费了一番心思，给科室取名为“记忆障碍门诊”，就是为了打消患者就医顾虑，既可以让他们顺利得到医治，又不伤自尊心。

　　罗医生说，阿尔茨海默病的病因尚不明确，是多因素的。一开始发病不大看得出来，到了性情、人格和行为等大变，情感脆弱，郁郁寡欢、悲伤哭泣、焦虑、烦躁、固执、谵妄，出现认知障碍时，病程往往已到中晚期。这时治疗只能减缓病情的发展，不能从根本上逆转。65岁以前的早老性发病者是会遗传给子女的，子女可以通过检测及早诊断，及早进行药物干预等治疗，以防疾病进一步发展。

　　从我父亲第一次找罗医生看病，到后来住院，近半年了，我发现罗医生很舍不得用“痴呆”两个字，也极少用“阿尔茨海默病”这样的医学术语。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深厚的人文关怀，比医者仁心更多一点。让我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懂医生的职责，懂病人、还懂病人的家属……

　　本来只是想在询问爸爸的病情时，顺便问一下，我离阿尔茨海默病有多远？没想到，她不仅全方位地介绍了此病的来龙去脉，还教会了我怎样做病人的家属，字字句句都是良药，彻底治愈了我的心病。挂罗烈岚医生的专家门诊号，太物超所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