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丹、徐蒙

　　浙江人自我介绍，爱用“美好”这个词。杭州萧山机场的广告牌说：浙江，有你向往的美好生活；浙江卫视的口号说“美好中国”；绿城浙江也说“越来越美好”……

　　“美好”这词儿，听着很好，却也宽泛。简单是美好，繁复也是美好；春江水暖是美好，大漠孤烟也是美好。那么，究竟什么是浙江人的美好？

　　浙江人≈江南人？

　　忆江南，最忆是杭州。所以很多人有种美好的错觉：江南就是浙江。

　　这一堆特指江南的美好词汇：小、轻、温婉、润泽、古典、灵秀……也就顺理成章地转给了浙江人。

　　事实上，江南仅仅是浙江的一面。江南并没清晰的地理边界，地图上曾经有过一个“江南省”，但，它更多是人文市井里生长出来的想象符号。在地理学家看来，江南≈苏杭+太湖流域周边一带。如此看来，浙江只有杭州、嘉兴、湖州算正宗江南。而浙东的宁波、台州、温州靠海，敢拼敢闯，浙中的金华、浙西的衢州、浙南的丽水靠山，豪气硬刚，这些浙江人可一点也不“江南”。

　　令人意外的是，浙江人里，六七成竟然来自北方。过去一千年，江北多战争，为躲避战乱，北方人多次南迁，为浙江源源不断地注入北方基因。山东移民王羲之，河南移民谢安、谢灵运，山西移民孙绰……这些浙江名士都是北方人。

　　因此，浙江人的性格更多是融合了南方人的润泽与北方人的温厚。

　　因为混血，浙江人颜值高，是中国的“白、富、美”。浙江女生水灵，皮肤白皙。浙江男生细腻，温和精明。西施、林徽因、周迅、汤唯、俞飞鸿、周韵……都是集才华与美貌一身的浙江温润美人。

　　也因长期混血，浙江人已看不出鲜明的相貌特征，走在杭州街头，很难一眼分辨谁是沪宁杭人，除非张口说话，嗲嗲的吴侬软语，暗藏88种方言变化，堪称宇宙最复杂方言。身材上，浙江人也很平均。男生170.9cm，女生160.88cm，在全国34个省级行政区中排名第21位，不高也不矮。

　　基因大熔炉下的新一代浙江人

　　古代移民，给了浙江北方的基因。现代融合，给了浙江新的活力。如今6456.8万浙江人，25%是外省人（流动人口），66.8%聚居在杭州、宁波、温州，其他散居在绍兴、金华、嘉兴等城市。近10年，浙江每年吸纳约100万新移民。移民主要来自安徽、河南、贵州、江西和四川，也来自欧洲、中东、非洲、北美。不同基因的浙江人，受不同地理环境的影响，也造就了迥异的浙江区域文化。

　　顾家的浙江人，也爱四海为家。约600万浙江人漂泊在全国各地，200万浙江人移民到世界各地，约50%在欧洲，20%在亚洲，20%在北美……温州、丽水、宁波人最敢外出闯荡。

　　浙江人走出去，赚着全世界的钱。浙江村、温州帮、青田帮、宁波帮……800万省外浙商每年创造的财富总值同浙江省年GDP相当。

　　全国最优秀的城市年轻人们逃离北上广，首先奔杭州。杭州连续三年跻身全国中高端人才净流入率最高城市。高学历、年轻化让杭州在新一线城市竞赛中频频出圈。

　　新移民带来更多元文化，勾勒了新一代浙江人画像。

　　他们的面孔常常是：文理兼修的学霸，高效率的公务员，高情商的小老板，制造业的工程师，创意行业设计师，道法自然建筑师，义乌小商铺买手，阿里巴巴程序员，MCN机构网红，衣食住行生活达人……

　　“绿”，是浙江的地理底色，也是浙江人的性格基因。

　　2016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浙江森林覆盖率61.5%，位居全国第4，仅次于广西。西湖绿、青山绿、龙井绿、竹林绿、青苔绿、青瓷绿、绸缎绿……

　　唐诗宋词描写浙江的100首名句，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是青、绿、春。“春风又绿江南岸”“春江水暖鸭先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理念就诞生于浙江安吉；浙江绿城足球队也把“绿”作为主色。

　　浙江的“绿”既是天然的，也是人造的。西湖、千岛湖、富春江、雁荡山、普陀山、乌镇、雷峰塔、灵隐寺、西溪湿地……浙江名气最高的TOP10风景区，要么是人造的，要么是人文赋予的。

　　浙江人擅长把“绿”变成生意。全国古镇很多，只有浙江出乌镇；全国青山绿水也多，莫干山民宿独一份，连精通此道的日本人也常来学习。

　　他们胆大心细改良着自然，一边操盘快生意，一边经营慢生活，并创新出一种叫“生活方式”的东西。

　　这是浙江人的智慧，也是浙江的人情味。

　　浙江人很“仙儿”

　　温润的浙江人，骨子里透着一股仙气儿。取地名很仙儿，仙、灵、秀一组合，就是一首七言绝句：

　　仙居天台云和月，龙游丽水玉环山。留下枫桥画溪晚，分水泽国雁荡南。

　　浙江人盖房子，名字也很仙儿。北方楼盘爱取“帝王气”的名字，广东楼盘爱取“大富贵”的名字，御、尊、豪、帝、金、贵、锦……浙江楼盘取名则是一部《唐诗300首》风、花、雪、月、花、鱼、雁……据说绿城——浙江本地著名房企品牌招聘面试还要考唐诗宋词。

　　在全国，浙江山水未必最美，但他们最懂得把“风景”变现成GDP。这里诞生了全国最多的景区；经营着全国最赚钱的民宿群落；打造了全国最大影视基地横店。

　　杭州，中国网红第一城——即便这并非它本意。浙江很少出网红，却诞生了全国最多的网红运营公司，李子柒、薇娅都不是浙江人，但都由浙江团队一手包装和打造，创造了“中国最强颜值经济”。

　　美，是浙江第一生产力。浙江人以美营造生活品质，看似随意，却活得很细腻。他们最擅长将小物件做得精美，既塑造了理想的东方生活美学，又踏踏实实满足着人的现实需求。

　　浙江人爱美，也爱买买买。天猫数据：浙江人最爱买衣服、护肤品，春节最爱买定制家装；浙江男生爱买房，也爱为“个人颜值”投资，成为全国男性美妆消费力No.1。

　　浙江人搞营造，内功很扎实。故宫、恭王府、雍和宫等北方著名古建竟都出自浙江工匠之手。今天浙江依然被公认是代表中国建筑营造界的最高水准。从东阳帮、宁波帮，到分散的泥瓦匠、木工……中国最好的工匠几乎在浙江才找得到。

　　品质，是浙江人的安全感。恒久，是浙江人稳稳的幸福感。绍兴博物馆每年要举办1000场讲座，绿城一个社区全年有500次居民活动；政府高效，最早实现“最多跑一次”改革……

　　浙江人美得很低调

　　浙江人的审美很克制，她是温和，是从容，是不强烈。大红大绿的浓艳鲜，是会要了浙江人的命的。浙江人眼里，“均衡”是美德，说话、做人、办事皆低调，不爱干出格的事，不抢C位，待人谦和，不给人压迫感，富不外露。吃穿也清淡，喝清茶、吃河鲜、穿棉麻，江南布衣就产自杭州。上海人嫌浙江人穿衣不精致，但浙江人说，舒服才是真正的精致。

　　少热搜，零差评，这是新一代浙江人的教养。北方人喜欢宏大叙事，浙江的头条新闻却都是具体入微。很少登上抖音、微博的热搜榜，也少有博眼球的荒诞新闻。

　　浙江人的“绿色性格”，少在“短平快”市场中速胜，却能迸发绵长而持久的生命力。著名建筑设计师何兼在接受采访时说：浙江的美好和建筑一样，在于均好性，平衡安定的美，注重对“人”的理解和细腻心思。

　　浙江建筑设计的特点，源于南北价值观的差异：北方人的美，要看得见，要能炫耀，实用其次；而浙江人的美，要实用，房子既要颜值高，更要人住得舒适安心。

　　这种美看不见，它体现在：住惯了浙江的人，不习惯去其他地方。

　　浙江人的温润

　　核心是一个“人”字

　　温润是一种力量，外表温润容易，但要变成竞争力，核心是理解“人”的价值。浙江人会赚钱，因为善解“人”意。

　　古代皇帝需要吃穿用度，浙江人就煮盐造纸、烧瓷腌火腿；欧洲人需要廉价代工，浙江人就产拉链、打火机、领带……

　　成了亿万富翁，也不嫌弃生意小，情愿“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

　　现代人需要便宜好货，浙江就诞生了义乌小商品、阿里巴巴、拼多多，把小生意做到天下无敌。

　　北上广青年需要精神食粮，浙江就有了乌镇、木心、中国美院、西湖大学，现在又进军人工智能科技、虚拟经济。

　　每一次时代变革，精明的浙江人总能踩得准点，普通老百姓需要啥，浙江人就造啥。

　　浙江人爱读书，更是实用价值的眼光。古代浙江出了那么多状元，状元回乡第一件事不是盖楼，而是给乡里捐书院、建私塾、修学校。现代浙商也热衷投资“全人教育”。这不是面子工程，也不是营销手段，是浙江人看见了知识的价值。

　　今天，浙江人依然多学霸，今天，浙江人仍最爱读书！2019年人均购买图书量TOP10城市，浙江省独占7席。浙江人明白：教育就是投资，努力做有用之人。

　　谁是浙江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们看见了“温润力”三个字。它是人性的温良，是能力的均衡，是市场经济和人文精神互动的结果。

　　对于浙江人来说，温润力，是一种持久的竞争力，少了激烈的摩擦力、爆破力，多了绵软而悠长的力量。

　　历史上，浙江鲜少出帝王霸主、摇滚歌手，但出能臣、商贾、文人、学霸、生活家、艺术大师……他们是各领域的精英，是真正办事之人，能在具体实践中改良中国。

　　今天，浙江人之所以活成了美好生活的样本，恰因它坚持了看上去不强烈的东西，超越特权和阶层，服务人的真实需求，既懂得洞察人心，又把细节落到最实处，于是有了真正强大的、很难被摧毁的生命力。

　　浙江，有一股温润力。中国，需要这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