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陪伴
■沈永良
“常回家看看”,我们在这看似漫长的一生里,真正能陪伴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我一直在治愈这种永远的对于父母的“内疚”。
我的家乡在杭州的半山农村,因为工作关系,2005年迁居城里,父母还是留在农村。不住在一起的时间,一晃就是几十年,陪伴变得越来越可贵。
特别是2017年开始,整村拆迁,村人像鸟儿一样四处飞散,已经八九十岁的父母亲把自己的寿衣拿出来晒了晒,住进了养老院。我无论多忙,为让亲情不缺位,一周总要抽一天陪伴父母。
在养老院,父亲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我劝他去浙二眼科做白内障手术,他说“不要做了,村里某人做了,两年就死掉了”。我知道,他是在给我省钱,但我希望尽我的“孝道”。当父亲的两只眼睛分两次做了晶体植入手术后,揭开纱布的一刹那,他说:“你头上的几根白头发都看得清了。”
父亲的眼睛好了,自然十分高兴,他每个星期天都在盼望着我开车去接他看风景,周边的塘栖、沾桥、千桃源等地方已经去过多次了。
2020年春节,我请父亲回家吃了年夜饭,后来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父亲就一直被“关”在养老院。我在门口递给他一些东西时,父亲摘下口罩,笑容满面。我知道,自己的看望,是他最大的欣慰。
可后来,我发现父亲的嘴唇有些发紫,他说身上痒,吃不下饭。父亲是老气管炎,可这次的病似乎不像气管炎。到医院一查,竟是食道鳞状细胞癌!我惊呆了,这意味着我陪伴父亲的时间更有限了。
记得父亲在弥留之际,有一天突然很“健谈”。他讲三十多岁时,自己的胆囊炎是如何开刀的;讲生产队长胡阿掌,如何照顾自己和这个家庭的;讲我读小学、初中的学费,是怎么被免费的……我就这样陪在父亲的身边。后来他说:“你好睡一会儿了。”随后,我见他的手不停地在胸前动来动去,像是要摸什么东西。等我醒来后,他要我把他扶起来,在一堆衣服里翻出一包东西,里面有四百多元的“私房钱”,说是要给我。我说去买几件夏天穿的衣服吧!他说:“烧烧掉的,不要买了。”
其实,父亲后来连粥也吃不下了,一天仅吃两包牛奶,动一动就呼吸急促。父亲的性格传统、老实、古怪,但他很爱干净,他不要女护工擦身、换衣,连我也不让,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决不让人家帮忙擦身。
当我最后一次扶他到卫生间,父亲在里边蹲了很长时间,出来了说“拉不出来”。我提醒他没有洗手,他说不洗了,甚至话也不想说了。我扶父亲走到窗口,但他无精打采,我赶紧扶他到床边。此时,父亲真的没有力气了,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2020年8月24日,我双手捧着父亲渐冷的手臂,救护车载着父亲行驶在回村的路上,拆迁过后的村里已成一块空地,只有一棵古樟和古樟下一幢办素事的房子。父亲走的那天下午,我们三兄妹一直在陪伴,虽然没有太多遗憾,但还是有种无奈的痛心。
在父亲离世后的今天,窗外雨声滴答,可这雨中为我撑伞的人走了!我翻阅着电脑里为父亲拍的几千张照片,回忆着有关我和父亲的件件往事,突然鼻子一酸,禁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