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林

　　大约一年半前我在北京民俗博物馆编辑的《观砚》一书中看到了景星庆云歙屏，心生欢喜，萌生了写点文字的想法，却迟迟未能动笔。前些天，我在窗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随意翻书，翻到了米景扬先生的《荣宝瑰梦》，又想起景星庆云歙屏来。

　　歙屏净高99厘米，宽137厘米，厚6厘米，连座通高158厘米，宽153.5厘米，金星金晕，纹理恍如龙腾云海，光闪熠熠。右侧赵朴初先生行书题“景星庆云”四字，结体收放自如，笔画腾挪有致，逸而充和。

　　先不说偌大一面歙屏，看一方砚台如何，无论端歙洮澄松花红丝，不外乎都以材质（含石品）、形制、雕工、铭文作考量视角，其中也包含素工。石品则在材质中列前，尤其端歙二类。金星金晕是古徽州鹜源龙尾山所出龙尾石上的一种珍稀石品，属于硫化铁侵入岩层自然渗透所形成。在龙尾山这种石品之材，多出自水舷坑和金星坑，但是大料少见。龙尾石作砚材之外，也有他用，徽州地区用作墓志铭为其一。而明代墓志铭既有瓷质也有石质，若为瓷质，大小通常在1.5平尺左右，石质则大些，笔者见过几方，大约在2.5平尺左右。此屏依前述由墓志铭改制而成，其面积为通常石质墓志铭的数倍，可见非同一般。

　　荣宝斋是北京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经营书画和笔墨纸砚的老字号，许多雅好书画及其收藏的领导人也喜欢光顾，光顾者中就有郭沫若和赵朴初。赵朴初甚至把他的印章，都交给荣宝斋经理米景扬先生保管，省得带进带出，用起来方便一些。

　　赵朴初祖籍安徽太湖，地近徽州，自小书礼，亲近文房，于龙尾石、歙砚有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赵朴初驻足歙屏前，米先生知道他看出欢喜来了，趋前向他提议为此石题字，他微笑首肯。数日后，赵朴初果然派秘书送来一个写有米先生姓名的信封，内装一张宣纸，上有题字4条：景星、景云、景星庆云、景曜流光之砚，末尾是“荣宝斋石砚题字供参考”。我虽未当面请询米先生，但想象中米先生展读字条时，眼前一定浮现赵朴初那标志性的儒雅微笑……经过斟酌，并得赵朴初颌首，最后选定“景星庆云”4字，并移来赵朴初署名镌刻屏上。一件美轮美奂的老坑金星“景星庆云”歙屏，便由此诞生了。

　　我们不妨再看歙屏：通屏星晕，灿若银河，便是龙腾云海，万千气象！我揣摩，赵朴初屏前驻足，眼里所见，胸中吞吐，翻腾的一定是屏里景象——若作浩叹，如何抒怀？

　　景者，日光也；景云者，大云有光，彩云也，与庆云同义，古人谓之祥瑞之气，太平征兆。再作分解，景星庆云乃三个名词并列，转成白话即日光、星星和彩云，若团状似云朵，曲折回旋星海天空……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赵朴初屏前一站，转身就将一肚子学问化成锦绣文辞，题得多妙！

　　于是我想，但凡一件优秀艺术品问世总有缘由，没有赵朴初就没有这件作品；同样，没有米先生也没有这件作品。其契机在于赵朴初屏前驻足和米先生趋前求题，那一驻足一趋前，便成了后人的佳话。

　　我还想，赵朴初既然一题就是4条，若分别镌刻4砚，构成一屏4砚系列，岂不又是一段佳话！当然，砚石甄选必须同质，严之又严。赵朴初乃佛家，往生即轮回，若此定会有知，倍感欣慰，米先生也一定莞尔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