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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1版:一版要闻

他们年轻时从家里出来,挣一分钱就花一分钱,对家庭没有尽到责任,年纪大了,他们想回家,但已无家可归了

左伟:尽最大努力,送他们回家

左伟翻找身份不明的危重病人的随身衣物,期望获取有关身份信息的线索。

  记者张浩呈报道 在救助管理站工作16年,左伟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见识过各式悲欢离合的人生:有人赌气离家出走,最后在救助站与家人团聚,抱头痛哭;有人流落街头,在救助站才找到一个安稳的“家”;有人生命尾声时刻只想叶落归根,却无处可去……

  面对这些远离故土的“异乡客”,左伟只有一个任务——尽最大的努力,送他们回家。

  回不去的家:

  他快不行了,但妻子无论如何不肯现身

  在杭州“飘”了大半辈子,一个多月前,陕西咸阳人马卫军,因脑梗晕倒在街头,群众发现后报警,由公安民警护送至杭州市第三人民医院。救治及时,命保下来了,但无法独自生活,需要有人照料,出行也要轮椅。

  马卫军年轻时在老家结过婚,生养过子女。十几年前,他来杭州后就跟家里断了音信,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后来妻子跟他离了婚,孩子也跟着走了。

  病情稳定后,马卫军想回家,左伟帮他联系到他的家人,但没人愿意接纳他。“从情理上来说,他的前妻和孩子确实也没义务来照顾他。”左伟说,只有让当地政府替他兜底,放在救助站内照料。

  见到左伟时,他刚把马卫军送回老家陕西咸阳后回来。作为杭州市救助管理站综合业务科科长,他的一项工作职责是送那些需要救助并且无法独自返乡的人回家。16年里,左伟护送流浪者返乡,南至海南,北至黑龙江,西至新疆。

  “陷入临时困境的人员,我们每年都要救助100多个,”左伟说,他们很多人,年轻时从家里出来,挣一分钱就花一分钱,对家庭没有尽到责任,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年纪大了,他们想回家,但已无家可归了。

  左伟说,每当联系他们的家人时,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矛盾的心情,“他们很多人都是又惊喜又矛盾,惊喜的是失踪十几年的家人终于有了着落,矛盾的是接回来就是一个负担。”

  几年前,左伟救助过离家十多年的重庆人刘大军,当时他被查出肝癌晚期,被救助送入医院治疗后,每天靠进口白蛋白维持生命。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他希望见家人一面,并希望在死后能叶落归根。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他的妻子和儿子,告诉他们,“他现在快不行了,见最后一面吧”,但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不肯现身。

  左伟说,虽然最后妻子答应来杭州,但终究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左伟说,工作时间长了,在这个岗位上看遍世间人情冷暖,尽管人性或许有晦暗的地方,但他依旧保持乐观,对亲情保持信心,“大部分人还是会觉得血浓于水,亲情大于一切。”

  望闻问切:

  我们的工作没有对口的专业

  帮助受助者回家的前提是要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

  被送入救助站的人群中,有很多人患有精神障碍或者智力障碍,还有一些人患有老年痴呆症。因为身体原因,他们很难说清楚自己的信息。这些人的家往往是最难找的。如何帮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左伟有着一套自己的秘诀——“望闻问切”。

  “根据外表长相大致能判断出对方是哪里人。比如两广一带的人一般身形较瘦,脸型棱角分明;贵州人个子比较小;北方人往往比较壮硕……”左伟说,还可以通过看其衣服脏乱程度,判断其走失多长时间,“衣服破破烂烂,头发胡子拉碴肯定在街头待了很长时间”。

  在甄别工作中,方言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都说‘乡音无改鬓毛衰’,长时间在外面流浪的人,很多老家带出来的东西都不在身边了,没法判断其出身,但唯独口音是怎么都抹不掉的。只要摸准了,寻亲的方向就有了。”左伟说,通过“听口音、辨方位、找翻译”,很多线索慢慢就有了,家的方位也就慢慢明晰了。

  通过听音辨位,帮助受助者找到家,最快的一次,左伟只花了40分钟。2016年,20岁的阿伟被送进救助站,因为智力发育迟缓,语言基本无法交流。左伟递上纸笔,示意阿伟写字或画画,但他摆摆手,不会。

  在最后的交谈中,阿伟时而蹦出几个字,时而讲半句话,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在一句含糊的话中,左伟突然听出了“龙井”二字。“当时我们如获至宝”,左伟说,一查,果然贵州遵义就有一个龙井乡。

  联系上龙井乡政府,对方工作人员听完阿伟的口音后,觉得他可能是当地十字坪人。救助站随后将阿伟的照片发送过去,经证实,阿伟确实是当地人。“40分钟就找到了他的家人,”左伟说。

  如今,在DNA鉴定等科技手段和互联网寻亲的加持下,甄别寻亲工作也比以往高效了一些。虽然如此,不过左伟认为,传统的“抠字眼、听口音、辨外形”甄别技能仍然不能丢。“刑侦有刑侦学,护士有护理学,我们的工作没有对口的专业,经验的传承全靠老同志的传帮带。”

  2019年,在左伟建议下,杭州市救助管理站成立了“寻亲工作室”,依托这一平台,左伟正好把经验传授给“寻亲工作室”的其他10位成员。近三年,他们已为2035名特殊受助人员寻亲成功,甄别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

  让人无奈的“常客”:

  他的救助信息多达上千条

  工作这些年,左伟把无数人送回了家,但他也有“失手”的时候。

  “上周刚给他买了回家的车票,今天又跑回杭州。有需要就让他来站里吧。”挂完电话,左伟摇摇头,显得颇为无奈,“给他买了去贵阳的火车票,结果在中途就下了车,然后在沿途的几个县级救助站住了几晚,又回来了。一到杭州东站,就拨打120,嚷嚷着要住院。”

  这位让左伟颇为头疼的徐源,来自贵州,翻开救助管理系统,他的救助信息多达上千条,“几乎长三角地区的所有救助站,他都去过。”左伟说,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扰乱了正常的救助秩序。

  徐源可以说是救助站的“常客”,大约4年前,左伟第一次接待了他。当时,左伟按照规定,给徐源买了回老家的汽车票,结果车在建德服务区休息时,他溜了出来。左伟说,后来他报警求助,谎称自己被骗,并称自己是一路从衢州走到了建德。“后来到建德救助管理站一查,才发现是早上刚从杭州出来的,把工作人员气得肺都要炸了。”

  救助站秉持“自愿受助,无偿救助”原则,尽管救助是“零门槛”,但左伟希望这些迷失方向的“街友”或“飘客”能够重拾生活的信心,自己励志一点,亲友帮衬一点,政府扶持一点,“通过自身努力,每个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无忧生活。”

  需要救助的人越来越少

  在16年的救助工作中,左伟注意到,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各项救助补贴越来越完善,每年的救助人数在逐年减少。“刚工作时,救助站一天至少要接待二三十人,现在少了很多,”左伟说,流浪乞讨人员减少,说明我们国家越来越富裕了,不管是在城镇还是农村,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了。

  求助对象减少,天南海北奔波的频率有所降低,但左伟觉得心态不能变,还是要兢兢业业,做好每一天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不仅需要爱心,更需要责任和担当”。

  (为保护个人隐私,文中马卫军、刘大军、阿伟、徐源均为化名)

  图片由通讯员潘辉供稿

  星特星语:一句话点评

  人与人之间是有一个“感情账户”存在的。当一段感情只有取而没有存,不懂感恩、缺少回馈,总有一天会失去它。好的人生,不透支真情。凡事有度,才能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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