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草里的酸甜
■春和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那是物资匮乏的时代,谁都感受到柴米珍贵。筹稻米是大人的事;采柴草,小孩要一起分担。“双抢”时节,太阳落山了,红彤彤的晚霞悬挂西边,一群蚊子在头顶嗡嗡飞舞,社员与孩子聚在刚收割完的稻田里,等着分草。会计左手拨算盘,右手记账,嘴里报着张三李四王五,一家一户分下去。听到报自己户名了,大家赶紧跑去收草背草。
稻草新鲜带露水,沉啊!我那时十一二岁模样,两捆稻草是无论如何举不起来放肩上的,只能身子蹲下去,把稻草放肩上,再使劲站起来,与父母一起担回家。这些稻草是全家一年烧饭炒菜的柴火,得用心藏实。
秋天,眼见稻草快速减少,家人着急上火,盯上了旁边山上的茅草树枝。白天,孩子们一起上山割枯草。晚上,从田里回来的大人上山砍柴了。最好是漆黑的夜晚,父母们穿上雨鞋,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悄悄爬进山坳,砍些小树枝回家。
那时,有专门的山林队员全天候巡逻,见到村民上山割草砍柴,就大声呵斥驱赶。在淳朴的村民心里,上山砍柴与偷没有区别,被山林队员发现,感觉甚没面子。但没柴火,家里烧不了饭炒不成菜,日子无法继续。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算遇见蛇,就算被呵斥,村民不在乎。
到了90年代初,瓶装煤气作为柴草的辅助燃料隆重登场。一瓶液化气约90元,那时我的月工资300余元。平时做饭舍不得烧煤气,只有重大节日才用上它。
煤气瓶放在那儿如摆设一般,可它让村民心里踏实。村民不需再摸黑上山砍柴,不再担心被山林队员呵斥驱赶,生活一下子从容许多。最显见的是,村子里柴房悄然匿迹。曾经,每家每户腾出专门库房放柴草,液化气面世后,村民在柴房里养起了长毛兔,停进运输拖拉机,还开起杂七杂八的小作坊。村民的心力从柴草中解放出来,他们搞经营办企业,一片新天地在农村明朗、宽阔、显形。
90年代中期,我家搬到绍兴城,先生接手了原先由我换瓶煤的活儿。男人力气大,拎上煤气瓶三步两步上楼了。那时,母亲与我一起生活。换煤气的事让母亲的心偏向了女婿。那天,我和先生因琐事发生争吵,事后互不理睬。母亲悄悄过来,说先生换煤气勤快,是个顾家的男人,要好好珍惜。最后,她居然要我向先生道歉赔不是!现在想来,母亲也是为自己女儿着想,一则为了小家庭的团结和睦,二则实在不想再让女儿去驮沉重的煤气瓶了。
本世纪初,我家搬到新房子。刚进屋,我惊喜不已,新家安装了管道天然气,打开开关,燃气源源而来。这真是一场革命,全家不需再劳心费力背煤气瓶啦!
管道天然气由燃气公司负责管理。他们定期派人上门检测燃气灶的皮管是否老化,每月燃气使用有否异常。前年,燃气公司还出资把家里的煤气表接出外面,集中起来,每月落实专人观测检查。
像柴草这样的家庭琐事,居然有人牵挂有人关心,让我心生温暖。想着这应该是城里人特有的待遇,村民还在背沉重的煤气瓶吧?可事实出乎我意料,远在滨海的表妹说,她家安置房要装管道燃气了。她担心管道燃气收费高,问我值不值得装?我说装上少桩心事,多些安稳,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
搬进新家后,我喜欢待在明亮的厨房里,瞧着蓝幽幽的火光在灶间欢快而有节律地跳动。一小会儿,酸甜交杂的菜香缭绕鼻尖,桌上随即红绿一片,我享受着活色生香的美味佳肴,那么满足、那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