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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读书

卡尔维诺小说的先锋气质

  ■韩铭

  卡尔维诺,这个生于古巴后移居意大利的当代作家,他的小说以其新颖奇特的选材、讽刺幽默的笔法、超乎想象且富有寓言意味的故事,以及严肃而静水流深的思想内蕴,在当今小说界独树一帜。

  通过碎片化、意识流、荒诞、魔幻因素、时空切换等来实现小说的先锋性,从这点说,卡尔维诺的有些小说,很具先锋气质。

  作品与创新

  卡尔维诺小说的先锋气质,首先表现在它是对未有的补充,也许是题材内容层面,也许是手法技术层面,都有自己的创新在,不落俗套。

  莫言这样评价卡尔维诺,“他的创作实践展示了小说形式的无限可能性”,窃以为是恰如其分的中肯之言。

  不靠时空的多重交织,不靠倒叙补叙插叙来打乱顺序,不凭空制造魔幻玄虚,踏踏实实地扎根在现实里,但掩卷沉思,你不得不承认,他的文字具有穿透力,故事新颖,思想深邃。

  中篇小说《分成两半的子爵》中,一个17世纪奥土战争期间被一颗炮弹炸成了两半的贵族军官,两半都没有死去,一半邪恶,回乡后干尽坏事,一半善良,做尽好事,后来,两半爱上了同一个姑娘,为争夺她而决斗,最后大夫将两半合二为一,子爵和姑娘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现代社会中,被经济发展的“大炮”炸成两半的现代人,何其多啊。

  微篇小说《黑羊》,故事很简单:从前有个国家,里面人人是贼,他们互相偷窃,相安无事,日子平稳,没有贫富,后来来了一个诚实的人,他是唯一不偷的人,没几年,就饿死了。看似荒诞的故事,用象征的手法,寄予了作者对文明、贫富、规则、正常等的思考。在不正常的社会里,正常的反而不正常,不正常的反而正常,人类某些游戏规则何其荒诞和脆弱,极具反讽意味。这篇题目又译为《害群之马》,后者立意显豁,同时思维的角度就窄了。

  作家与冒险

  卡尔维诺小说的先锋气质,还体现在作家敢于冒险,他的文字有强烈的冒险意识,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走寻常路。不要重复,不仅不重复别人,连原先的自己,也要努力超越,不断试错,不断被说服,不断登攀,达到一个高度。

  《树上的男爵》的主人公是十八九世纪的贵族后裔,他栖居在树上,拒绝下到人世间生活。这样的情节设计,求稳的作家不会写。重点说说微篇小说《孤独》。“我”是个无所事事的游荡者,偶尔目睹盗窃案,加入了小偷一伙,之后警察来了,“我”一会儿混入小偷,帮他们撬门放哨,一会儿混入警察,帮他们追小偷,最后趁着混乱逃脱,开始再次游荡。这种在两个对立的人群中天衣无缝转化的情节,可见现代社会中个体缺少归属感,“我”与这个世界是疏离的,冷漠的,是个局外人,一直在寻找,但始终不可得。故事是荒诞的,但细节非常真实,人物的心理感受非常真实。假如读者停留于文字的表面意思,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觉得题目哗众取宠。一个荒诞的世界,一切归于虚无,孤独让生命感到沉重,这孤独来自哪里?读者思考中,深切共鸣中。孤独不再是个体的体验,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生存状态,孤独是生命的一部分。卡尔维诺敢于冒险,是真的。

  卡尔维诺和卡夫卡一样,深感异化的残酷,但他笔下的异化的现代人,已经走进了“文明的城堡”,却依然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依然如此孤独,甚至怀疑起了自身的存在。他没有停留在“此刻”,更没有沉湎于孤独与绝望,他站在这里,面朝未来,用一些现实主义与探索性的手法实现对未来的重塑,小说叙事很简洁,情节设置具有快进和跳跃的特征,结构上大多采用线性推进,其小说写现代人生活,是寓言的,童话的,科幻的,其中的深意值得咀嚼回味。

  读者与再创造

  卡尔维诺小说的先锋气质,倘若阅读者没有积极参与小说的再创造,是很难深刻理解文字内涵的,他的小说是对读者的鉴赏和审美超越常规的考验。

  平中见奇的故事,平和淡定的笔调,书写关于人性、存在、暴力等的现代寓言,将传统与现实富有创造力地结合在一起,令其小说具有了巨大的张力和喻指性,其文学表达和现实生活之间,每一个读者都能有所体悟,有所回应,或深或浅,或远或近,甚至隔一段时间再读,有新的收获,真不愧为后现代主义的文学大师,隽永的文字,哲思无处不在。

  他的《呼喊特丽莎的人》,荒谬又真实,“我”呼喊特丽莎,陌生人帮“我”喊,从个体到群体,都在呼喊特丽莎,从个体的无意义,到群体的参与,不知为何出发,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好像是一个游戏,“特丽莎式的呼喊提供的是一种表演性的审美经历,一种回避终极意义的话语操作游戏”,一种丧失因果的荒谬,用想象介入现实,用隐喻,用寓言,探索人类普遍的生存意义,思考凡庸的人生,达到哲学的层面。

  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要读经典》中写道,“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卡尔维诺的很多小说都具有这样的特质,带来发现,常读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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