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春水果店
■罗帆
自我记事以来,水果是大姨父和大姨的终身事业。
我的外婆辨识大姨一家子,就用拎秤的手势来表述,我们一看便知她指的是哪家。比如指我家,用写字的手势;指二姨家是种田的手势;三姨家是手握方向盘;小姨家是烤串。我对大姨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她手里抚摸不停的水果,以及风雨中瘦小的身躯。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姨家的水果摊摆在手推三轮车上,属于流动小商贩。三轮车上放两排箩筐,里面装满各类水果,上面的竹筛子向路人展示着水灵灵的果实。那时候没有什么进口水果,只是卖几样耳熟能详的:香蕉、苹果、桃子、西瓜、橘子、李子等等。大姨的双手总是忙个不停,有生意来时做生意,没生意的时候就开始摆造型,一筛子苹果齐刷刷的,一层又一层往上堆叠,把最漂亮最光鲜的摆在最上面,让人家都不想往下层去挑选。小时候我总爱看大姨这样摆弄水果,刚卖出去几个,她又接着重新摆放几个,不厌其烦,乐在其中。
因为大姨父时常要去城里批发水果,水果摊就由大姨一人守着。如果说每个人的艰辛不一样,大姨的一辈子奉献给了水果和家人。除了水果摊和家,她从来没有时间离开半步,仿佛她的世界就只是这一隅之地,所有幸福与悲伤也在这里,她是贩卖水果的斯芬克斯,向每个人兜售快乐与生活。
在老街口摆过一阵子,外婆时常让我给大姨送饭,我乐意做这份差事。大姨父老远见我来,便给我挑好了爱吃的水果。到了点心时间,大姨父给我叫上一碗小馄饨或是饺子,可惜家人的疼爱也未曾将我养胖。等我读到小学五年级,大姨家在菜市场边上租了店面,终于有了稳定的经营场所,卖的东西也多了花样:糖果、饮料、礼盒、零食等等,生意做得更加火热。我们表兄妹多了口福,也帮着吆喝、用木条绑上塑料袋赶苍蝇、找零钱、收摊。因我数学不好,没有电子秤的年代,口算是件很痛苦的事。“一斤香蕉一块七,买了两斤三两;一斤苹果两块五,买了四斤四两。第一个问题,一共多少钱?第二个问题,客人给了二十块,要找零多少?”遇到这样的算术题,看大姨和母亲一下子便算出来,我们几个小孩要发呆很久,手指头用上都不够。
箩筐、水果和糖,童年的秤盘/那时光的秤杆/永远刻着人性的温度/当我们算计几斤几两重/一辈子的恩怨哪有轻重可称量/哪有故乡可止住回眸……
摆摊和收摊是很累人的活。竖起撑塑料棚的长竹竿,在竹竿尾端绑上固定用的大石头,接着把这些箩筐从店里搬至门口,大姨又似摆弄水果似的再整理一番。到晚上,所有动作反过来做一遍。大姨父和大姨为人老实、勤恳、热心,几十年辛苦的积攒,在菜市场边上买了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店面,取名为“信春水果店”,信春是大姨的名字。如今大姨父和大姨年近七旬,算算这店开了近五十年,可谓是老牌水果店了。
离开家乡很多年,时不时有同学、朋友发来信息,过年过节回小镇会到大姨家买点水果。常常感动于他们记挂我,仿佛替我传递对小镇、对大姨家的一份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