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仕忠

　　晋人记风景，谓如山阴道上行，目不暇接。便是见其山川秀丽，而生感慨。这山阴道其实便是会稽山脉中山谷间的道路，树木丰茂，但也多野物，最为可畏的是老虎，时常袭击路人与村民。直到清代，也还有老虎叼人的记载。所以我们村里也传下了许多老虎吃人的故事。

　　一些故事如何结束，好像大人都是不讲的。有时小孩子听到紧要关头，已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大人就戛然而止，任凭孩子们毛骨悚然。孩子们在夜深人静之时，若是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就会引出无边的恐惧。

　　传说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村人的叫法是“虎拖伤”。我听到的一则“虎拖伤”故事，还是较为完整的。

　　故事说，那“虎拖伤”挑着被老虎吃掉的那些人的衣衫，带领老虎四处觅食，并且能指挥老虎避开猎人所设的陷阱。入夜之后，“虎拖伤”就会在山道上或是村边头，苦苦央求道：“阿哥哎，你等等我吔。”

　　有好心人听得声音悲切，就会答应一声，然后在路边伫立，等待结伴而行，可等来的却是一只噬人的老虎！

　　被老虎吃了的人，生成新的“虎拖伤”，原来的那位就可以投胎他生，难怪这般急切地去害人。

　　大人们告诫说：要是夜里听到这样的喊声，千万不能答应。因为一旦答应了，就像冥冥中达成了契约，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虎拖伤”都能带着老虎把你找到。

　　但也有人不信邪。据说以前村里曾有一位胆大的汉子，一次与人打赌，道是要见识一下那“虎拖伤”的本领。

　　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这汉子独自背着一把铁锨来到山涧边，将铁锨插在地上，爬上临涧的一棵大树，稳坐在一个树杈中间，用旧时男子系于腰间的白色“长脚布”，将自己拴在树上。

　　夜半时分，果然远远传来了央求的声音，这汉子壮着胆，答应了几声。

　　不一会，山风陡生，只见挑着一担破烂衣物的伥鬼，引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追踪着来到潭边。西斜的月光，将树上的人影，朦胧映入一平如镜的水潭里，伥鬼便指挥老虎腾空一击。不料一跃下去，不曾扑到人身，却差点成为水鬼。爬上岸来，那影子却似乎又在水中嘲笑。老虎忿然再扑，两次三番，筋疲力竭，恼羞成怒，便将怨气发在伥鬼身上，一把撕开伥鬼的身子，这伥鬼发出痛苦的呼号，哀求不已。

　　见这情景，树上的汉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以为伥鬼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伥鬼这才发现人在树上，便指挥老虎上树。但老虎虽然为山中之王，却始终未曾学会上树，只能绕着大树，团团乱转。伥鬼见状，眼珠一转，伸手折取潭边的大茅杆，随风一晃，便化成一把锋利的手锯，在大树下来往作锯，顿时木屑横飞。其时风吹树动，枝叶簌簌作响，大树摇晃，似将倾倒。树上的汉子吓得屎尿俱下，自思此命休矣！幸好他先前已用“长脚布”，把自己牢牢捆在了树上，才救得一命。

　　翌日一早，人们来寻找这位胆大的汉子，把他从树上解下来，他却惊叫道：“老虎来了！”一溜烟又爬上了树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