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东福

　　县城不大，方圆只有三四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仅5万左右，古有谚语：“小小开化县，三爿豆腐店。衙内打屁股，城外听得见。”说起包子哪里好吃，上了年纪的老城里人一定会脱口而出：“天香馆！”

　　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考上了本县最高学府——开化中学。乡下人进城，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花了眼，处处觉得新奇。

　　一天清晨，起床铃还没响，睡梦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走到床边，拉了拉我的被子。“快起床，快起床！”声音轻轻的。我睁眼一看，原来是要好的同学刘大仂。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连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刘大仂出了寝室门。

　　“今天带你去开开荤！”刘大仂的笑脸可以滴出水来。

　　刚走出校门，刘大仂就指着门口往北一间很普通的店面说：“就那里！”

　　店门上方的牌匾写有三个大字——“天香馆”。我还没走进店里，一阵久违的包子香扑鼻而来，此时我更觉得饥肠辘辘、饥饿难耐了。

　　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肉包子三分钱一个，豆浆两分钱一碗！”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高声喊道。

　　这个叫隆隆古的中年人头戴一顶白色的帽子，系着白色的围裙，一刻不停地在忙碌着。几位伙计忙着烧火、上蒸、收钱、出锅……店里雾气弥漫。

　　见这阵势，我这个乡下人早被怔住了。刘大仂则不然，他从容不迫，从桌上抓了一只大花碗，向伙计付了一毛八分钱，随后轻松地钻过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有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作罢。

　　“包子来啰！”隆隆古将刚出锅的肉包子端出厨房，还未等他将蒸笼放稳，一双双手已“唰唰唰”地伸到蒸笼里，管他烫不烫手。刘大仂仗着人高马大手又长，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工夫就抢到了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只留下那些小伙伴干瞪眼。

　　“你先尝尝味道。”刘大仂将满碗的包子捧到我面前，涨红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俨然一副凯旋的样子。

　　包子的表皮粉嫩发亮，热气从螺旋形收口的小圆孔里冒出来，肉馅满满，汤汁似乎要溢出来，我恨不得把这好闻的好看的一股脑儿地吞咽下去。

　　我轻轻撮了一只包子，一口咬下去，顿时，一股馋人的肉香直钻鼻孔，满嘴流油，我连忙用手指揩了一下嘴角。我从没吃过如此味道的肉包子。

　　同样让我惊掉下巴的，还有，明明刘大仂只付了六个包子的钱，碗里竟足足装了九个包子！

　　但我顾不上这么多，我早已被包子的美味所陶醉了。那包子白白胖胖、皮薄馅多，而且肉馅精肥搭配，加上葱、蒜等作料，油而不腻，香气扑鼻。那一个早餐，是我这辈子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我一口气吃了六个包子。

　　从那以后，我满脑子都是包子的影子，上课时老走神。下课后，我时常迫不及待地飞奔出教室，和刘大仂绕过操场，从后门直接冲进天香馆。

　　时间一长，寝室里的同学都爱上了天香馆的肉包子，最后寝室长不得不作出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每天早晨室友们轮流上天香馆买包子，分给大家吃。至于付得少拿得多，那便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天香馆自然给隆隆古带来了滚滚的财源，一只小小的肉包子，隆隆古做出了大文章，做成了小城一绝。数年后，隆隆古在芹江边花巨资造了一幢漂亮的别墅，据说都是做包子挣来的。

　　更有意思的是，我母校的一位体育老师因为爱上了天香馆的包子，恋上了隆隆古的女儿，最后成了他的女婿。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天香馆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销声匿迹了。这些年来，小城冒出了数百家小吃店，可做出来的包子始终比不过隆隆古的手艺，我非常想念天香馆的肉包子，也许那就是妈妈的味道，乡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