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生

　　上世纪60年代末的一个傍晚，父亲回家时显得诚惶诚恐，搭住我的肩膀悄声说：“快去宿舍大门口，看到有位抱娃女人问到我，就说这里没姓顾的。”原来老顾同志在火车站广场碰到一位乞讨女人，给了她一些零钱，并问：“晚上睡哪？”“候车室屋檐下。”抱娃女人说。看着孩子可怜，父亲说：“今晚到我家去吧，就在附近铁路宿舍。”父亲还报了几幢几号。女人说一会就过来。但父亲几分钟后就后悔：这哪成？自家孩子都打地铺，她睡哪？不被老伴骂死才怪！

　　父亲的“忙”当然要帮，我开始在铁路宿舍大门口守株待兔。直到天黑，女人连个影子也没有。本该为此庆幸的父亲又惴惴不安起来，吃完饭，夹上一条小毛巾毯，叫我和他一起去候车室找那女人。可我俩在候车室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未果。父亲轻轻嘀咕：“怕就怕娃冻坏。”

　　“好像是装的吧？”我说。

　　“管她真假，能帮就帮一下么。好好的人，谁愿乞讨？”父亲说。

　　当我俩走出候车室时，碰到一位行李员阿姨，听说我俩是来找乞讨女人时，便笑着说：“担心什么，人家早就满载而归，上火车走啦。”父亲犹似一块心石落地，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上世纪80年代末，我在杭州环城西路某车站等公交，发现一对外地母女一直围着我转。女儿二十来岁，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那种文静女孩，大眼、圆脸，长发飘逸。母亲最多50岁，穿着也得体，一口北方话：“这位大兄弟，您好！我们是来杭州西湖玩的，可钱包不小心被人掏了，没路费回家，能不能行个好？”

　　“怎不去派出所报案，或给家里打电话？”我心想，穿这么讲究还乞讨，谁信？“行个好吧，就两张回程车票的钱。”“回哪？”“郑州。”“那么远，要不少钱呢。”“给个20块30块都行。”“我身上可没那么多钱。”“让我闺女跟你回家拿？”母亲见有戏就拼命推着女儿跟我走。女儿真的过来了。“不行，不行，我家好远。”女儿只好缩回去，母亲还是往我这边推。推来搡去，如是者三。此时，公交车到站了，我想趁机溜走，但突然想起老父亲的那句话——“管她真假，能帮就帮一下么”。于是，我掏出20元钱给了姑娘。

　　次日上班，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同事们听。一同事说，昨晚在武林广场看到有对母女在讨钱，样子与我描述的差不多，穿着挺得体。但理由却是从郑州到杭州来看病，在医院挂号时钱包被人掏了。

　　我开始心疼20元钱了，那是答应儿子买一套智力玩具的，现只好等发薪了。为让儿子理解，我就向他讲述了爷爷“能帮就帮一下”的故事与道理。

　　眼一眨，儿子高三了。一天放学，儿子带了一袋白白嫩嫩的包子回家。

　　“哪来的？”他妈问。

　　“学校食堂买的。”

　　做娘的一阵欣喜：“毕竟长大了，知道从学校买些早点回家。”

　　“唉！”儿子居然一阵长叹。

　　“怎么啦？”他妈问。

　　原来儿子放学时在学军中学门口碰到一位外地中年男子，背上驮着个小女孩。男子突然叫住了儿子，可怜兮兮地说：“小弟弟，我们是从北面过来找我大女儿的，因她没考上大学，想不开就离家出走。最近听说在杭州打工，可我们找了好多地方都落空。现想问你借几个钱，填个肚子和找个地方歇歇脚。”

　　“可我是学生没钱的。”

　　“那我们跟你去你家，你问父母要几个钱行不？”

　　“我家很远的。”

　　“没关系，再远我们也不怕。我和小妹妹已两天没吃饭啦。”男子一说完，趴在他身上的女孩就哭了起来，喃喃地呻吟着：“我饿，我饿……”

　　这下戳到儿子的软肋了。“你们等一下，我去学校食堂给你们买点吃的。”儿子说完拔腿就向学校食堂跑去，一下买了四只肉包子、四只糖包子，然后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校门口，结果男子和女孩不见了。

　　“你这个傻瓜，千万别去相信这种人！”他妈说。

　　“这是在做好事，你怎么还骂我？”

　　“那都是假的，下次少干这种蠢事！”

　　“那女孩的眼泪总是真的吧！”儿子反诘。

　　母子俩正吵着，我下班回来了。听完儿子的故事后就说：“儿子，你没错。管他真假……”儿子立马接茬：“能帮就帮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