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义籍核物理学家林登岳:
北冰洋封不住革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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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登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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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登岳故居旧址 |
■顾云霞
从武义县城往西南约16公里,有一片山岙,山岙的一边是丘陵,一边是高山,叠嶂成峦,山脉沉静,水系如带,塘里村就在高山与丘陵的分界点上。
日前,位于塘里村的林登岳故居开馆。林登岳,武义第一位共产党员,核物理学家。在他的家乡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随着故居的开放,林登岳的一生也渐渐浮出水面,进入公众视线。
记忆力超强,最爱看书
1898年9月,林登岳出生于塘里村,父亲林作府是远近闻名的中医,母亲张氏,相夫教子,其乐融融。他们给男孩取名登鳌,后改名登岳。
林登岳就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的。
林登岳七八岁入私塾开蒙,习四书五经,他聪明好学,记忆力超强,邻里都称他为“书腐”,也就是书呆子。可他不管人家怎么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林家在阳梅山有块毛竹林,常有人上山偷毛竹。林作府让儿子上山看守毛竹,登岳遵父命上山,身上多带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书。他到山中,找块石头坐下便看书,日落方回。有一回正好撞见有人偷毛竹,他看书入迷,那人如入无人之境,被瞧见后,吓坏了,忙磕头求饶认错。可他非但没有气恼,更不让对方下跪,还说今日由我看守竹林,多砍几根去吧。
他没有选择安稳的日子
林登岳好学勤奋,一路跳级。县城高等小学还没毕业,就去金华读中学。中途辍学,回家务农,当过村小学的校长。
他本是一介书生,可以传道授业,或子承父业,悬壶济世,可是他没有选择安稳的日子。
1922年春,24岁的林登岳离开家乡,去杭州之江大学求学。
1922年10月,上海大学成立。这个消息像一道曙光,给当时追求进步的年轻人带来希望。上海大学是一所红色学府,是在大革命背景下,由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创办的一所学校,它传播马克思主义,为中国革命培养英才。
1923年9月,林登岳被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录取。在庆云里的上海大学校园,林登岳认识了他的老师瞿秋白、张太雷和施存统等人。
1924年,在瞿秋白和施存统的介绍下,林登岳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
那年冬天,学校放寒假,他千里迢迢回到老家,行李箱中装着从学校带回的进步书籍。
可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林作府瞒着儿子订了一门亲,命他娶邻村的唐田妹为妻。
林作府没有给儿子反对的机会,将唐田妹娶进了门。这个来自邻村塘里畈的女人,老实巴交,甚少言语。跟村子里的女人一样,没有上过学。
成婚后的林登岳,白天给村民们上课,村小学的教室又像从前那样挤满了人。那些言论温暖着贫穷的村民,贫瘠的心灵第一回接受新思潮的浇灌。
元宵节过后,林登岳要回上海读书,父亲不让他走,他坚持要走,这一回他没有让步。
与他同行的还有家住县城生姜巷的千如常。千如常,原名千如嫦,他的弟弟是著名经济学家千家驹。千如常从小被送到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在母亲何舍庚的坚持下,才被领回上学。
上海大学是开放的大学,进步的青年都可以到那里求学,千如常想改变童养媳的命运,她跟随林登岳一同去了上海。
在上海领导工人运动
回上海后,林登岳与千如常开始了隐秘的地下工作。
上海大学不仅仅是一所大学,它是上海的革命中心,是共产党的重要据点。上海大学的学生除了学习,还要承担很多的社会工作。
回校后,林登岳接受组织上的安排到杨树浦区担任少共区委书记,组织领导杨树浦区的工人运动。
1925年5月15日,内外棉七厂的工人为抗议日本厂商无理开除工人,举行大罢工。资本家使出惯用的手法,声言要“用关厂来饿死工人”。愤怒的工人推倒大铁门,冲进工厂,要求发工资。日本资本家竟丧心病狂地命令监工向工人开枪。
随着一声枪响,20岁的共产党员顾正红倒在血泊中。
顾正红的死,激起了工人们极大的愤怒,也引发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五卅运动期间,在杨树浦区领导工人运动的林登岳,由王亚璋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从此命运与中国共产党紧紧相连。
千如常随后入党。他们志同道合,共同的理想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被中共中央派往苏联
1926年11月,林登岳与千如常被中共中央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此时,他们的儿子刚出生不久,但他们不得不将儿子托付给一对在上海打工的夫妻抚养,从此远离国土,去往异国他乡。
1928年,从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后,林登岳被联共中央派往远东斯列林斯克,做中国工人的文化政治工作。
1929年,被派往伯力城远东出版社做编辑。
1933年,他回到莫斯科,在苏联总工会的职工运动高等学校刊物科学习。1934年,又在莫斯科外国工人出版社从事《共产国际》杂志的编辑工作。
1936年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运动将他卷入其中。苏联内务部将林登岳逮捕,加他以反革命活动的罪名。这个罪名的由来,就是他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时,曾批评、反对过米夫和王明所领导的党支部的各种措施。
1936年冬,苏联内务部特别委员会判罚林登岳5年劳动营改造,千如常也同时被捕,被分往不同的劳动营。从此,再也没有千如常的下落。
北冰洋附近的劳动营,暴风雪无休无止地刮着,压在灰蒙蒙天宇下的松树林,树梢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凄厉的尖叫,树干也被气流撞得发出沉闷的轰鸣,把积在树丫上的雪团震落,砸成粉末,呼呼地在林间飞窜。
劳动营每天必须劳动10多个小时。收工后,难友们各自悄无声息地钻进被子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流放中唯一能让人感到一线光明的,是劳动营里有图书馆和夜校,超额完成劳动任务的,可以在工余时间去图书馆和夜校学习文化知识。但是,经过了那种超强度的劳役之后,只有少数有惊人的体力和毅力的有志之士,才有可能去图书馆,而林登岳就是其中一个。
1943年,林登岳获释放。之后,他做过地质勘察局的摩托机工人、当过化学实验所的化验员、化学实验所的主任。1947年,他开始了核物理的研究。
1956年,林登岳向苏联最高检察院提出控告,控告苏联内务部提出的反革命罪名,请求依法审查。最后由苏联最高法院决议:无罪,取消内务部特别委员会的判决,恢复一切政治和社会地位。
这样一晃就30年过去了,他远离祖国,失去妻子,像山脉一样活着,孤独地沉浸在北冰洋。但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藏着群峰和峡谷,终有一天,冰山也会浮出水面。
“我的论文要在中国发表”
1957年4月,在中共中央和周恩来的帮助下,林登岳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祖国,风霜已毫不留情地爬上了他的额头,而脚下的这片土地依然亲切。
回国后,他担任中国科学院情报研究所副主任。
一直没有千如常的下落,更没有孩子的下落,1957年,在组织的牵线下,林登岳与刘芳结婚,婚后,他们领养了两个儿子,林苏平和林苏华。
北京西城区的阜外大街6号楼,是中国科学院的宿舍楼,那里住着科学院的研究人员,2单元1楼113室,一套普通的三居室,住着林登岳一家。1967年,林登岳的论文《原子核结构的晶体模型》在这里完成。
但随之而来的10年击碎了所有的梦想。
几乎每个早晨,他都会在单元的楼道口等邮递员送报纸。那个冬天穿藏青大棉袄的父亲形象,那个并不高大却十分伟岸的父亲形象,永远留在深爱他的儿子心中。
1979年9月24日凌晨4点40分,林登岳在北京阜外医院去世,终年81岁。长眠地八宝山革命公墓。
20年,跨越两个国家,他在磨难中完成的论文《原子核结构的晶体模型》《关于场作用下的能量质量问题》,论述有据,图形明确,为研究、利用原子能提出了新途径。
苏联专家曾向林登岳建议两篇重要论文在苏联发表,遭到他的拒绝。他说,我是中国人,我的论文要在中国发表。
一个人的一生,也许合上他走过的那些日子,合上日历,就是结束。可是历史不会忘记一个人的精彩,那些属于林登岳的日子,依然闪亮。他留在历史舞台上的足迹,永远发光、闪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