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

　　一场疫情，不仅改变了小沈的经济来源，也颠覆了她的生存理念。

　　有几天了，小沈一声不吭地坐在办公桌前，问她事，半天回不过神来。走近一看，她正盯着电脑上网课，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测试真题。

　　“你打算考编？”我好奇地问她。她进单位4年了，从未听她提起要考编。“有家国企在找人，我星期天去参加笔试。”她叹道：“老公失业，两人加起来的收入，连小孩的奶粉钱都成问题。进体制稳当些。”

　　小沈出生在农村，其貌不扬，26岁那年，与山区的小王结婚。小王是建筑施工员，每年有10万余元进账。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小王的工地有的延期有的停工，大半年过去，他没拿回一分钱。小沈很揪心，更让她焦虑的是4岁女儿下半年要来城区读幼儿园，这又是一大笔开支。

　　后来得知，小沈其实年年在考编，每次就差几分落榜了。她很挫败，觉得自己能力就是不如人家，老老实实做个临时工算了。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把她的小家庭冲得入不敷出，靠两边大人接济总算勉强维持。但靠接济过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她决心再考编，这次降低要求考国企，争取一份稳定收入。

　　转眼，小沈笔试结束。她兴奋地发来捷报，她入围下星期天的面试了。我提醒她花钱请专业老师培训，掌握面试流程，提高命中率。她说不培训了，省下的钱给小孩买过年新衣服。

　　小沈紧张得不得了。她说这次国企招熟练工，侧重现场操作，她长期待在办公室，现场作业早已生疏。“如果遇到一线施工考生，只能直接认输了。”她吃不香睡不好，布满雀斑的脸长满粉刺，薄薄的嘴唇凸起晶莹的水泡。同事邀她吃饭，她指指溃疡的口腔回绝了。她的身边弥漫着焦灼的气味，仿佛只要一个烟蒂，就能引爆整个世界。

　　面试那天下午，小沈晒出一个心碎表情包。很可惜，她仅差0.01分而未被录取。据说，与小沈一起面试的考生，有毕业于211大学的，有金融单位跳槽的，他们的学历与经历都比小沈鲜朗许多。小沈空忙一场。她的情绪降到冰点，人蔫蔫的，如霜打的茄子。

　　经过一段时间酝酿，小沈业余做起微商，在网上销售酱鸭、橙子、年糕等等。那天，小沈忐忑走近，说她在微信上卖日用品，朋友圈广告频繁，请我多包涵。我说只要上班时间不发就行。在我眼里，普通年轻人底子薄，积累少，生活拮据也属正常，业余时间做微商开滴滴送外卖都行，合理合法挣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总比游手好闲来得正经些。可能受疫情影响，她的微商行情一直不景气。

　　时光飞快，转眼进入秋季。其间，小沈参与组织了几场技能比赛。职工们饱满的竞技热情以及获得技能证书后的成就感与自豪感，激励她信心满怀地去学技能考证书。她说既然进不了体制做不好微商，赶紧多学技能，给自己多个选择。

　　她又一动不动坐在电脑前上起网课，一个月后，她将去附近城市考二级建造师。我问她不做微商了？她说人脉少，东西卖不出去。我要她索性辞职开淘宝店，大声吆喝着卖。这句话仿佛点着了她的痛穴，她以高八度音回复“我不会辞职的”。她说离开单位不知该去哪里挣钱，我多学几项技能，业余兼个职挣点钱，小家庭就能维持下去，就能在城区立足。说着，她挥舞起握拳的右手，给自己鼓劲加油。

　　她豪迈的模样，令我莫名感动。突然想起老渔夫圣地亚哥的名言：“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是的，人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败。小沈历经考编、营商的失败和家庭收入的急剧下降，仍对生活充满信心。她从未抱怨行业“内卷”，也从未对工作采取“躺平”。她常说今天就是努力的日子，不管明天会怎么样，都要努力生活，为今后的选择赋能。

　　半个月后，小沈的成绩出来，她顺利通过了二级注册建造师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