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

　　听说过“车子有灵性”吗？当第一次从先生口里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一拎，只听说猫狗通人性，植物有灵性，从没听说车子有生命。那个以铁和橡胶组成的物件，它的灵性从哪里来，车子从出厂开始不就是为人类代步的？

　　先生说这话时，脸侧向我，表情严肃，语气里充满警告。

　　早上，我在一条小道上左转弯，突然方向盘失灵，车子像发疯的野牛，在原地360度转圈。好在我及时冷静下来，踩刹、拉手闸，车子转了一圈后终于被控制住。我从车里出来，心打颤，腿发软，惊魂未定。后面有两个保安指指点点，哦，是个女司机，驾驶技术不高，幸亏周边没有人没有车，否则事情麻烦了。受惊了，赶紧向先生求救，但他身在远处，未能及时赶来。我怀疑车子某个零件出问题了，战战兢兢地继续上路，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快意开车。

　　傍晚，先生左看右看，检查不出车子的问题，只觉得车身暗沉沉的，像灰拌泥鳅。他立即开到水龙头前冲洗，一脸虔诚。“看看你，车子从来不保养，脏成什么样了。车身一定要干净，车子也是要面子的。车子有灵性，你不关心它，它也不会善待你。学车时，难道师傅没教你这些道理？”他像前辈一样教诲着我。

　　先生的话勾出诸多做人道理。类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以心换心，以情换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等等，一下子从我心底涌起。所谓万物有灵，眼前的车子不再是一堆生硬的铁块，它是有生命力的合作伙伴，得尊重它、爱护它，否则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驾车十年，第一次遇见车子转圈，心理的阴影足够深，听先生这么一说，仿佛真是那么个理。但仔细一想，那个理也是形而上的，仅爱护、尊重远远不够，关键得有本事驾驭它。可那些如毛发般的线路，像心脏一样的发动机，我等外行人看过去，真像一部天书。

　　“那是非常深奥的领域，我辈望尘莫及。”我在一旁边摇头边自言自语。

　　“经常用心看用心体会，毛病早发现早修理，自然不会发生转圈的事了。”先生看穿了我的心思，又是一番教育，毕竟车子行在路上性命攸关。

　　此刻，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解牛的庖丁、卖油的老翁。那个庄子笔下的庖丁，开始宰牛，眼里都是牛；用刀十九年、宰牛几千头后，不用眼睛看，就能按照牛的生理结构，将牛的骨和肉一下子解开了。宋代欧阳修眼里的卖油翁，常年累月通过铜钱方孔将油注入葫芦，做到了油不湿铜钱。两者都经反复实践，用心练习，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但我不可能像解牛的庖丁、卖油的老翁那样专注地对待自己的爱车。解牛与卖油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当然得全身心投入，就像我对职业也是全身心投入一样。我还有很多红尘俗事要应对，车子只是我处理繁杂事务的代步工具，它只能得到我的余光一瞥，如交保险、做保养。所谓术业有专攻，在我的认知里，把车开得高效顺畅是专职驾驶员的职责，保持车辆性能良好则是汽车维修工的职责，至于要经常保持车身整洁、车性稳定实在勉我所难。

　　出事故的那天傍晚，先生为了搞清楚转圈原因，更多是让我吸取教训，特地去事发地踏看现场。他从马路的这边走到那边，发觉道路潮湿打滑；仔细察看方向盘和轮胎，没发现车辆问题。他还让我现场模拟操作一遍。几个回合下来，转圈原因找到了，是我操作失误，在潮湿的地面上大幅度转弯、打方向盘、踩刹车，车辆打滑失控，就跟着方向盘转圈了。先生将正确方法演示一遍后说，问题还是你不了解车辆性能，随意操作导致的。

　　可我就是个“开关”师傅，又无心研究车辆结构，怎么办？先生说，与车做朋友，平时多关注多维护，你善待车，车也会善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