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怀念
○春和
天空灰蒙一片,两棵刚换新叶的樟树静静矗立,雨后的小路湿漉漉的,一阵微风夹着寒意穿梭在树间在路上在行人中。
又到清明了,我们姐弟商量着扫墓的事。由于受疫情影响,远在江苏的大姐特地来电,说今年扫墓去不成了。大姐语气里满是遗憾,疫情阻断了回绍路,无奈中她只好托我们代劳。
父亲属马,虚岁81岁。他离开我们已经40余年了。他去另一个世界时,我们姐弟都未成年。每到清明,看满纸的纪念文章,我却不敢提那话题,悲伤堵着心口,眼泪如堰塞湖水,只要轻轻一按就倾泻千里。但近期频繁的突发事件让我幡然醒悟,即使再亲再爱的人,他们的生命也不掌握在谁的手里。他们就像掠过天际的灿烂流星,带着使命来到人世,完成使命就回去了。上苍让我做了女儿,拥有一个好父亲,已经足够幸福,不能再要求太多。
父亲家里兄妹6个,他排行老大,18岁任村大食堂会计,后又做了生产队会计。父亲精通算术。一次生产队分草,我见他左手拨算珠,右手记账,嘴里还报着一个个队员的户名。父亲是个勤劳的农民,白天在田畈劳动,晚上在小队间算账。农闲时光,他在地里种农作物,如韭菜、南瓜、绿豆等等。
夏末的晚上是最快乐的时光。“双抢”过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听父亲讲故事。故事的开头总是4个字“从前有个”,后面有鲤鱼精、秀才、员外……母亲在旁掩嘴而笑,说父亲快编不下去了。我们不懂其意,瞪着眼要父亲下回讲续集。
那时的岁月如此美好!今天想起,内心依然温暖幸福。
父亲叮嘱最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他说会供我们到读不上去为止。但天不遂人愿,父亲早早离开了人世。大姐14岁辍学进了社队企业。我读初中时,走过十字街头,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说家里嘎穷,长得蛮大了还读书,真当罪过。失去了父亲的我,读书也成了罪过的事。
参加工作后,我一直关注单亲家庭孩子的学习,真切感受“金秋助学”活动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因为我与困难职工的孩子有共情力。
记不起从哪年清明始,我们姐弟上山到父亲墓前扫墓,母亲也一起去。我们除草、加土、献花,母亲在一旁默默辅助。下山后,母亲幽幽地说,你们父亲留给我的所有财产就是4个孩子,终于养大了,也好交账了。我们不出声,两行热泪悄然落下。
父亲离世时,母亲只有30岁出头。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要养大4个未成年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母亲从未提起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只在我们遇到困难时,她会淡淡地说,人生在世都不容易,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我们不想坚强,我们想要依靠,遇到大事难事,自然就想起父亲,脱口来一句:“要是爹在就好了!”
母亲今年77岁。岁月不仅在她脸上留下了皱纹,也在她的腿上刻了苍老的印记。母亲再也走不到父亲墓前了,她只能在山脚等着自己的孩子。我们在父亲墓前除了加土、除草、献花,还会开几句玩笑话:“要是我爹在的话,你们几个女婿肯定要做筋骨了。”“不会的,与老丈人喝几杯就好了。”在我们眼里,父亲仿佛坐在面前,宠溺地看着,即使我们说错了做错了,他都会宽容。我们以这种特殊方式,满足自己向父亲撒娇的需要。
又到清明,我想起了父亲,即使他在我们的时空里只存在十余年,但他永远是我们的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