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卢效友（萧山医院眼科主任）

　　整理：郑国芬

　　我2013年9月开始做白内障超声乳化手术，至今已近九年。白内障多发生在5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群体。白内障病人因晶状体浑浊，视力逐渐模糊，最后会导致失明，是发病率很高的眼科常见疾病。白内障超声乳化联合人工晶体植入术，是目前治疗白内障的唯一方法。

　　对于一个眼科医师来说，白内障手术并不算复杂，复杂的是手术对象多为老年人，他们大多合并其他多种疾病，导致手术难度增加。

　　重度驼背老人无法躺平手术

　　2018年7月8日，我给一位重度驼背的老人做白内障手术。一般手术，医生都是站着做的，而眼科的白内障手术，医生却是要坐着做——坐在手术凳上，左脚踩显微镜脚踏，右脚踩超乳机脚踏，手术医生身体重心固定在臀部，这样双手在眼内操作才能稳当。这位重度驼背的老人，怎么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平躺在手术床上，我无论怎么调节手术床，都无法坐着够到看清手术显微镜的高度。

　　不得已，我第一次尝试站着做白内障手术。我左脚站立支撑身体，用肚腹顶住手术床头固定上肢。手术中，我要频繁抬起右脚，凌空踩超乳机脚踏，整个过程所有力量都要靠左脚支撑……

　　这样手术10多分钟，结束时，我全身汗水湿透，左脚又酸又胀。老人的头也歪向了一边，额头上也全是汗。对于一个侧卧几十年无法躺平的老人，头摆正仰卧10分钟，对她来说也已是用尽全力。

　　我后来又遇到过一个胸椎畸形的病人，也是这样站着完成手术。虽然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但这样左脚单脚支撑坚持10分钟的手术，对眼科医生来说依然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术中不容许有任何抖动等意外发生。

　　体验到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

　　2021年6月2日，我收治了一位肥厚性心肌病伴心肺肾功能不全、听力几乎丧失、双眼几乎看不见、又无法交流的老人。术前，心内科吴飞飞主任明确告诉我，根据这个病人的心功能状况，术中发生脑中风和猝死的风险极大，这是她术前会诊中心脏功能最差的一个，她建议，“在手术时间尽可能短、没有疼痛刺激的情况下，可以酌情尝试手术，但一定要告知术前的风险。”

　　我犹豫了，要不要做这个手术？老人的两个女儿来找我，请求让我一定给她们父亲做白内障手术，因为几乎失明的老人生活无法自理，有时候女儿早上离家前把一碗饭放桌上，一直到傍晚，女儿下班回家，碗里的饭菜也几乎一口没动。两个女儿希望父亲手术后能看得清家人、看得见饭菜，有生之年生活不至于过得那么痛苦。

　　在子女的再三请求下，我动摇了。考虑再三，我还是打算闯一下，我想，如果老人这次不手术，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手术机会了。

　　在麻醉科陆文英主任的全程管控下，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台白内障手术。我特意让巡回护士计时，6分32秒！比平时手术时间缩短了近一半。

　　既不能手术失误，又要争分夺秒抢时间，我第一次体验到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

　　舞蹈症老人手术时头颈依然在晃动

　　我还遇到一位患舞蹈症十几年的老人。我们给老人做了球后浸润麻醉，但老人躺在手术床上，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手舞足蹈，头颈摇摆。

　　手术无法正常进行。怎么办，还继续吗？我叫来助手，一个帮忙按头，一个帮忙按双脚，还有一个湿角膜……即便这样，做着做着，老人头部又不由自主强烈摆动起来，手术眼一次次离开显微镜的视野，摆好体位，又离开，摆好体位又离开，周而复始。

　　眼科手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能有丝毫差池。我艰难地熬到手术结束，按头和按脚的两位助手几近瘫软，我满头大汗，长长舒出一口气。

　　但这些都还不算最难，我遇到的最难的一台白内障手术是在2019年7月21日，是一位眼外伤十多年、晶体脱位已近240度的外伤性白内障病人，他是我做过类似手术中晶体脱位范围最大的一个。术前大概有两周，每个晚上我都在想着手术的每个细节，以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我第一次要在手术中用囊袋拉钩辅助术，术中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近一个小时的手术，做完后，我真是疲惫不堪。术后第二天，患者视力恢复很满意，让我感到一切付出都很值得。

　　病人的信任让医生不断挑战自我

　　做白内障手术，我感受最深的，还是每一位患者做过手术后，感觉整个世界不一样了，昨天还是一片雾蒙蒙的，手术后揭开纱布的一刹那，突然眼前一片明亮。本来连病床号也看不清，现在无比清晰，这让他们异常兴奋和喜悦，出院时都带着无比的兴奋，感谢我们让他们重见光明。

　　因为病人的信任，近几年来，找我做白内障手术的病人越来越多。有些是听做过的人的介绍，有些是偶然来看我的门诊后决定让我做。记得2017年时，有一位湖州的退休设计师，他是一位双耳失聪的老人，门诊时根本无法口语交流，我们是在纸上手写完成整个看病过程的。

　　来我院之前，这位老人已经辗转去了杭州好几家医院，都因为失聪，与医生交流困难，下不了手术的决心。或许是我的耐心打动了他，那一次，他和儿子商量后，决定住萧山医院，让我给他做手术。

　　我在10月1日和17日给他分别做了左右眼白内障手术，两次术前谈话和术后告知全程写字交流。老人思路清晰，字体娟秀，至今我还保留着当时的手稿。

　　随着白内障手术方式的改变、手术设备的改进、手术切口的减小、术前检查的精准以及植入人工晶体功能的增多，现在白内障病人视力下降到零点三四左右就可以接受手术。与以往相比，现在的手术时间更短，病人视力恢复更快，术后视觉质量也更好。因为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相对早几年，这些年来，上百岁的老人也有要求做手术的。

　　2019年7月21日，我就为一位百岁老人做了白内障手术。老人有多种基础疾病，并有十多年的老年痴呆史。子女们坚持要给老人做手术，希望在老人生命最后几年能看得见亲人。感动于子女的这番孝顺，我决定冒险为这位百岁老人做手术。在麻醉科的看护下，术中，我克服了囊膜剥脱和悬韧带松弛等难点，顺利为老人植入了人工晶体。

　　我很感谢我的这些病人，是他们对我莫大的信任，使我这些年能挑战很多疑难的白内障手术，让我感受到作为一名眼科医生的职业崇高使命。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才能享受幸福人生。希望患白内障的老人，都能通过手术，告别模糊和混沌，重新拥有清晰和明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