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良干,对不起
○王珍
“达式常来了!”虽然已经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但这位老戏骨依然是一代人心中不倒的常青树,毕竟,在七八十年代最火的电影中,他强势霸屏了许多年。
我已经记不得那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媒体见面会,也忘记那次一起到场的还有哪些明星,只记得我一反常态,奋力拨开追星人群,挤到达式常身边,对正在忙于拍照的《钱江晚报》摄影记者潘良干说:“来,给我们拍张合影!”
和许多女孩不一样,我并不是把达式常当帅哥、偶像来喜欢的,我喜欢他的理由是:他长得太像我舅舅了!
我舅舅只是一个普通农民,但是我心目中的男神。平日里,舅舅对我们所有的小孩都和蔼到没有原则也没有半点脾气。我们时常可以像小猴般地爬到他头顶上去作威作福,还把舅舅家的电灯开关拉线当作秋千来荡。舅舅只是我们毁一根线他来接上一根线,一句嗔怪都没有。但有一次,我好好地走在路上,碰到了三五个想欺负我的坏小孩,我只记得一向好脾气的舅舅把挑着的柴担往地上一顿,说:“你们谁敢动她一指头试试?”吓得那些小屁孩瞬间作鸟兽散。从此,我可以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地行走于我舅舅家周边的地盘上。
作为一个有舅舅情结的人,碰到了明星版舅舅,合影是必须的。达式常老师真的就像我舅舅一样,很平易近人、很有亲和力。我也一点不紧张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直到听到清晰的两声“咔嚓”之后,我才撒手。
那还是在胶片时代,也没有微信QQ,不能像今天这样可以把照片马上就传给我。所以我特意关照潘记者,一定要记得把照片给我,并翻来覆去自报家门三次。
他很和善地眯缝着一双笑眼,说“有数有数”,然后又忙着追来赶去地抓拍照片了。
说实话,我的心里是不大踏实的,因为我明白,相对于文字记者,摄影记者一定是最拉风、最醒目的,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镜头一定比文字记者手中的笔杆更抢眼有声。就算是开个会吧,我们都是规规矩矩地排排坐着,哪怕是在主席台的人,也都正襟危坐,只有摄影记者可以游来荡去地在前排晃悠,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主席台跳上跳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瞄准目标拍片。即使只是在报纸的版面上吧,在乌泱泱的一片密集文字中,总有那么一张图片,图片的下面署名某某人摄,一定甚是触目而冲击读者的记忆。
虽然也能攀得上兄弟媒体,但一个无名小记如我,阿狗阿猫的,谁记得住啊?所以我也不怎么指望真能拿到这张珍贵的照片。但接下来的一天却让我喜出望外了一下。
就在杭州武林广场边,我一眼看到人群中有个瘦瘦的潘良干,仅一米之隔!我拼命地扯着嗓子喊他,别人都回头了,只有他千呼万唤不回头。我只好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他的袖子猛摇晃,好像要把他的袖子扯断一样。他似被我吓了一跳,就像看到外星人要把他抓了去一般,惊恐而恼怒地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我感觉自己像个悲苦的弃妇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恼羞成怒却欲哭无泪。我真的很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么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
后来偶尔碰到,他一如既往。一双满带笑意的小眯缝眼,一脸友善的神情,但始终无法覆盖我在武林广场边上和他的那一次邂逅。只要一想到此情此景,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哼”着以鼻孔出气,也就是一个成语说的嗤之以鼻。
这些年,我们有多少照片流落在外,也许有时会在哪个群、哪个网上不期而遇,也许就一生无缘再见,唯有这一张照片引发的那种怨恨让我耿耿于怀好多个年头,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同事告诉我:“你碰到的一定不是潘良干本人!他是双胞胎哦。”
结局竟然和欧·亨利的小说一般!
真的,我们怨过恨过的许多人,实际上只是一种误解。只是因为某一次特别的遭遇而以偏概全,甚至只是被一种假象所迷惑。只是我们并没有好好去了解深层的原因,也缺乏理智的思考,一心想着自己被伤害而偏执地认为“这人有病”。就像潘良干,我怨他恨他许多年,他却并不知道。实际上这种怨恨也是无缘无故的。所以,我想说对他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