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凡

　　“拱廊”，这一诞生于19世纪巴黎消费文化的实体空间，通常以街道、市场和购物中心的布局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它容纳了咖啡馆、沙龙、剧院等各种商业形式。

　　1927年，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开始进行“拱廊计划”——在这份记录19世纪巴黎购物中心漫游者生活方式的文本中，本雅明注入了自己对现代性和城市美学的思考。本雅明为那些充满文化和生活价值的“林荫大道、玻璃屋顶”惊叹，直呼“拱廊就是一座城市，是世界的缩影”。

　　相较于19世纪的巴黎，宋代的临安，无疑更加契合中国人对古代商业文明的想象——那同样是一个商贸生活发达、市井瓦肆兴盛的时代，市民阶层作为一个独立的群体也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遍观世界历史的发展脉络，一个时代的经济中心往往很有可能也是当时的文化中心——12世纪的临安如此，19世纪的巴黎同样如此。

　　难道商业与文化交相辉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或许能从临安到巴黎的演变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世界格局和历史进程势必会导致经济和文化中心发生变化，但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却是在这个变化过程中一以贯之的，甚至愈演愈烈，那便是发达的商业文明为市民阶层带来的对城市文化生活孜孜不倦的美学追求。

　　《飞天梵梦》长篇画作从玻璃穹顶悬落地面

　　这阵子，2022年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秋季研究生作品展正在位于杭州武林商圈的国大城市广场（以下简称“国大”）恒庐美术馆展出。走进这座带有别样气质的商场，便可看到一幅从玻璃穹顶悬落地面的长篇画作《飞天梵梦》。由于它贯穿了整个国大的中庭，因此无论身处哪个楼层，都能清晰看到画作中敦煌飞天神女、屈原，与现代火箭、航天员融为一体的场景——似乎有些二次元，但这也无疑充满了年轻人对中国梦的瑰丽想象。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连冕在展览《前言》中表示：“新时代的美术、博物馆更应别具一格，本质上当与公共博物馆的前身，以私人和殖民的调性炫耀先进、贬抑落后，也就是同凭借旧的‘人类学-东方学’体系为存在基石的近现代‘博物馆学’，及其定义下的、令参观者不得不臣服的‘经典’概念迥异其趣。”

　　什么意思呢？连冕的这段话是针对展览的呈现形式而言的——将美院研究生作品展置于国大这样一个商业综合体之中，正体现了所谓的“别具一格”。

　　“这已经是国大第三年举办中国美院研究生作品展了。这样独特的呈现方式，你可能很难在别的商场看到。”国大营销总经理林国童说，“我们希望能把艺术融入生活当中，而商业综合体无疑是今天城市中非常重要的生活空间。当你进入国大的时候，我们希望你不仅能在这里看到商业，也能在这里触摸到文化和艺术。”

　　据统计，三年来每年的中国美院研究生作品展都吸引数千人前来国大观展，甚至还逐渐演化成为“小红书”等社交平台的热门打卡点。国大在“商业+文艺”上的尝试，无疑进一步推动了艺术在社会公共领域的普及和发展。

　　每一种全新的商业形态，都可以赋予市民一次全新的生活体验。当顾客置身商场，即便商业仍是所处空间的主流元素，但当一种新的元素，比如文化和艺术犹如跨界一般进入、碰撞、激发，在顾客看来，就是在生产另一种新的价值。

　　对于每年度的艺术展览，林国童表示，自己不仅是主办方的一名成员，同时更是一名普通的市民观众，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每次展览中看见“令自己感动的作品”。“让更多年轻人在国大这个空间里遇见‘新展览和新体验’，感受身边的、生活的、日常的艺术，希望国大能够成为这样的精神窗口。”林国童说。

　　从“国大一小时”到“城市引力”

　　美术作品展设在商业综合体里，在别的商场是“新鲜事”，但在国大却已成习惯。早在2017年国大重新开业的时候，“恒庐美术馆”作为商场引进项目就出现在了国大5楼的公共文化空间当中。这是有史以来浙江省首次有美术馆进驻商场，并直到现在依然展出不断。它从一定程度上赋予了国大独立而文艺的品性，自此，去国大“逛街+看展”似乎已经成为杭城人民的专属福利。

　　自2019年开始，林国童及其策划团队联合入驻国大的恒庐美术馆和西西弗书店等文化品牌，在基于商场文化定位的调性基础上推出了“国大一小时”——一个邀请各行各业城市精英探讨“理想跋涉、现实努力、生命意趣”的商场文化项目，凭借这一独特的“生态构造”，国大又一次成为商业综合体中最为独特的存在。

　　林国童对“国大一小时”的解释是：“一小时刚刚好，有兴趣的大可意犹未尽，乏味的也正好就此打住。”通过这一带有交互和共创性质的分享现场，国大可以进一步引导形形色色的市民在商场共同探索“现代人的趣味主义”。

　　“其实一开始也是乏人问津，如今却也有了‘一票难求’的时候。”林国童坦言，在商场里实践文化项目不是容易的事情。

　　“因为一开始就笃定融合商业与文化，所以也就做好了这个项目‘见效慢’的准备。”林国童表示，“国大一小时”从开始到现在一共坚持做了3年零4个月，100余期，已逐步成长为国大自有的成熟IP。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来参加过“国大一小时”活动的市民朋友，一定会因为在这个商场里度过的某个瞬间而有所启发，更有甚者，还有可能因此改变固有的生活和思考方式。

　　渐渐地，“国大一小时”成为了一个商场和顾客共同跋涉的文化平台——这样一种共生共荣的关系，令很多人感受到了温暖。有顾客曾在留言中称，“期待自己和国大的故事越来越多”；也有人表示，“国大用年轻人的视角展现了多元化的世界，让人感受到杭州这座城市的温度”……当一个城市的文化空间和市民产生了长久的联系，这个空间是鲜活的、有价值的。

　　“‘一小时’仅仅是个概念，它所带来的‘城市引力’，是不受时空限制的。”林国童告诉记者，因为“国大一小时”的存在，很多顾客表示自己甚至可以在国大逛上一整天，逛店、看展、喝咖啡、读书、社交，在热爱的生活方式中消费，让自己身心愉悦的每一分钟。他表示，今年开始“国大一小时”还扩容了，把城市客厅、国大街拍/杭州肖像计划、国大登高跑酷等一众栏目都囊括在内，希望可以在更高、更宽广的维度上传播城市文化生活的价值。

　　把“商场”作为一种“方法”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作家三毛的一句话成为了国大2019年“我要做一棵树”活动的灵感来源。“西湖十景”，熟悉的杭城风物，则被国大巧妙地以春“柳浪”、夏“风荷”、秋“桂雨”、冬“望雪”引入当年的四季策划主题。

　　“杭州城市心情实验”，是国大在2020年用喜怒哀乐记录顾客及城市背后情绪变化的一次尝试。

　　“春夏秋冬是自然的四季，喜怒哀乐是人心的四季。”把市民身边的文化元素作为创意灵感，捕捉，继而放大，让国大成功地在有限的空间中叙述了城市、生活和人之间纷繁的故事。

　　这样一种方法论也延伸至“国大一小时”IP当中。2021年，“国大一小时”开启了首档专栏《心中的宝藏》——与浙江省博物馆、杭州博物馆、宁波博物馆等七大博物馆展开古今对话，将博物馆文化带入城市商圈，带领市民探寻城市的使命与心中的宝藏。自此，这个一开始并未设主题聚焦的文化IP，也在慢慢地成长中形成了自己独立的品性。

　　“宝藏是开启城市的钥匙，我们希望用博物馆藏品这把特殊的钥匙，一步一步靠近我们曾经的故乡，让每一个在杭州成长、学习、生活、工作或者是喜爱杭州的人来重新认识杭州。”

　　杭州博物馆馆长王英翔在“国大一小时”上分享的这段话让林国童感悟颇深，原来，一座城市博物馆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城市历史，更在于如何生动地聚焦、品读、延展、启发城市叙事。“杭博是活着的老杭州和凝固的山河叙事，也是我们深情而历久弥新的目光。文博生命力融入城市生活，与年轻人交流、引发好奇，是我们现实而长期价值的努力方向。”林国童说。

　　正是有了那一次各大博物馆馆长在“国大一小时”分享的专业、热忱、敬畏、坚守，让参与活动的市民们懂得了如何透过馆藏文物穿梭千年时空，对话古人、连接当下，在真实的生活里找到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属于自己的“心中的宝藏”。

　　“今年我们又策划了一档新的专栏，叫《都市青年通识课》，计划把那些只在大学课堂上出现的通识教育，以一种更接近城市生活的方式，带到商场的文化空间里面来。目前已经推出了数学课、生物课，大家反响很不错。”对于“国大一小时”的策划能屡屡收获顾客好评，林国童自然是欣慰的。他们的尝试与坚持让“国大一小时”有了新的意义，谁说商业综合体就不能成为市民“求知”的场所呢？打破固有禁锢，推陈出新，变革重塑，把“商场”作为一种“方法”，这方天地可以承载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丰富。

　　正如宋人以其雅集带来的趣味性探寻，正如本雅明以其漫游带来的现代性思考，当你找到打开文化之门的钥匙，商场也可以“是一座城市，是世界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