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菊仙

　　中午从食堂出来，同事晓仙正俯身整理车子后备厢。见我，晓仙忙从后备厢中提出沉甸甸的一袋东西：“给你的，我爸种的黄豆。”“你爸种的，又‘代销’？”我笑嘻嘻地调侃她。

　　晓仙和曾经的我一样，常年为乡下老父“代销”农产品，花生、大豆、芝麻、玉米等等。用零售价或高出零售的价格从老父亲手里一股脑儿收购了，拉到城里后，呼啦啦一通电话，给同事朋友分送干净。所谓的“代销”，是一个善意的幌子，只不过是女儿对父亲的孝心。

　　晓仙说，不知情的老父亲每次都笑眯眯地感叹收成不错，说自己还能创造更多价值。从晓仙手上接过黄豆，我想起父亲，想起那些为父亲代销瓜果蔬菜的日子。

　　父亲是位纯朴的农民，对于土地有着执著的热爱和深情。年过古稀之后，父亲迷上了种菜卖菜。起早贪黑侍候菜地不说，走街穿巷兜售，更是个磨人又耗力的活。我们反对他种菜卖，但父亲固执地认为自己种菜卖成本小，无风险，何况自己有的是力气。

　　本着“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原则，父亲细细琢磨过。当乡邻的油冬菜还在冬眠，父亲已经开始采摘菜薹了，当邻居的黄瓜秧子正在长个，父亲的黄瓜已经上市……尝到了种菜的甜头，父亲的菜园子越整越大，而身边效仿他的老农也越来越多，销售便成了问题。

　　有一年早秋，地里一大片白萝卜丰收了，却卖不出父亲理想的价格。一天凌晨4点半，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接起电话，是父亲，声音疲惫沮丧又无奈：“我在市里农贸批发市场，萝卜没卖掉，你过来一下。”我气喘吁吁地赶过去，找到蔬菜批发区块，远远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蹲守在两个编织袋前。

　　见了我，父亲站起来，目光闪了闪，使劲搓了搓手，简单说了事情原委：听说城里白萝卜的批发价不错，夜里1点多搭乘邻居的便车进的城……没想到，批发商也是价格一压再压，直到市场散了，一个萝卜也没卖出。望着父亲疲惫不堪的脸，我一阵心酸。

　　我按父亲的心理价位收购了他的萝卜，而后，开始东家西家送萝卜。第二天，我假装极其兴奋地打电话告诉父亲，他的萝卜果然好，已销售一空。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自从我包销了那一季的萝卜之后，父亲便是我的“源头供货商”。我有时将从父亲手上“收购”的瓜果时蔬赠送给亲朋好友，有时整袋整筐搁在小区门卫处，由邻居们自取。久而久之，父亲的菜如同无形的润滑剂，增进邻里关系，更让我挣得好人缘。

　　晓仙一边整理黄豆，一边自言自语：“哎，我爸啊，是个固执的老头，过几天，我又得回乡下收他的芝麻了……”听着晓仙浅浅的抱怨，我无比羡慕，因为我的“源头供货商”再也不见了，我是多么想念那些“代销”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