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如

　　在四月最后一个工作日的晚上，我读完了《林徽因传》。“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这是金岳霖教授为林徽因题写的挽词。一代才女林徽因，她的一生如同一首诗，这诗篇仿佛是在我合上书页的一瞬间，被我留在了文字彼端的世界，无法自抑的热泪盈于眶中。

　　此时此刻的宁波，无数的樟树在这座城市里开着白色而微小的花朵，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我须承认，此前对林徽因的认知是狭隘的。我听说了她的康桥爱情和“太太客厅”，还有一张在我故乡武义延福寺横梁上的照片，对此，我也以为她只是以妻子身份陪伴梁思成考察古建筑而已。那一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倒是我和世人一样极为钟爱且熟知，之外便无了解了。今夜，我对我这样的粗浅认知，感到深深的自责。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不可否认，人间四月天的柔嫩与云烟，以及让一个月份在时间的轴上变得那般美好，与林徽因不无关系。“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这样的人间四月，真的叫人无端爱到了骨子里去。可作为女建筑学家、才华横溢的美术家，这样的徽因褪却了她作为诗人的那份轻盈，成为承载起她51个灿烂年华中无比厚重的大部分。

　　她是作家，创作的诗歌、小说、散文及戏剧，数量不算多但均属佳作；新中国成立后，她参与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主持挽救景泰蓝传统工艺，为民族及国家作出莫大贡献。这些都是对林徽因较为官方的表达。而我在阅读《林徽因传》时，能感受到某一种刹那人生稀有的、由审美本能所触发的锐感表达，那种极富个性和诗意的思维，成为我走进林徽因最为动容的部分。“我觉得鲜花一朵朵地开在我的身上”，这是16岁的她与徐志摩谈论诗歌时迸出脑海的奇妙和想象。这样的讨论，使同样热爱诗歌的我十分羡慕。

　　她和梁思成常年奔走在祖国穷乡僻壤，实地勘察古代建筑遗构，一点一点梳理着中国建筑发展的脉络，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1934年，思成和徽因应邀赴杭考察六和塔后，又赴浙南几个县考察古建筑，其中一站便是我的故乡武义县素有桃花源之称的桃溪镇。

　　藏在深山人未识的千年古刹延福寺，之所以被冠以江南一绝、国之瑰宝，全有赖于这对伉俪长途跋涉的专程到访。他们吃住在寺院，历时9天，对延福寺的建筑布局与形制进行了拍摄、丈量、记录、测绘。为了照顾患有腰疾不能爬梯的梁思成，林徽因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勇敢地穿梭在高高的大殿梁间。他俩对大殿的月梁、斗拱、梭柱、柱质等进行了细致全面的考察研究，并考定其为江南现存最早的宋构元建的奇特建筑。梁思成在《中国建筑史》一书中，图文并茂地作了专门介绍，“实为罕见之孤例”，由此使延福寺声名远播，1960年，被列入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历史的栋梁间，林徽因成为那个温柔、绵软、意境优美的身影。作为宋元文化的重要历史遗存，当年没落荒野的延福寺，因逢盛世进行了修缮拓建，成为集文物保护、宗教礼佛、旅游观光于一体的浙南一大胜境，大殿完全保存了夫妻二人到访时的风貌，这里的《延福寺志》记载了他俩的考察情景和研究成果，文物保护区展示着他们当年考察时的珍贵图片。

　　我借“五一”小长假回乡，特意转道延福寺，古色古香的木构建筑岿然屹立。我慢慢行进在古柏流翠的小径上，想象着有那么一刹那，仿佛人群中一对轻灵又略显清瘦的影儿，穿越半个多世纪的笑响再一次点亮了四面风，“重檐九脊，木构斗拱，层层托顶，精美绝伦……”初夏的阳光漏下清浅疏影，空气里盈溢着似有若无的清香，最美人间四月天，莫不过此情此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