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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文化宫

小孩和醉汉照“理”不误

  ○颜怡选

  从事理发行业二十余年,其间遇人无数,经我之手剪发的顾客不下10万人。一个小小的理发店,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往来的芸芸众生,尽显人间百态。

  理发是门很主观的艺术,是目前为止少有的无法用机器代替的一种纯手工技艺,不仅要技术娴熟,更要有相当的耐心。剪大人头发尚有迹可循,但小孩子尤其是几个月的婴儿,常常让人无从下手,甚至让理发师头疼。 

  剪小孩子头发,要做个剪前预热,须事先与其熟络之后,方能下剪。刚开始时,小家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会上下打量着我,我走到哪,他的目光便会跟到哪。几分钟后,我便拿出电剪,在其头上操作起来。由于小孩子天生对电剪的恐惧,我只要一下剪,其八成会哇哇大哭。每每此时,家长便会拿出玩具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待其注意力转移,我便悄悄地绕到其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启动电剪将头发推掉一些。这时,小孩子突感身后有动静,警觉地转过头来,我见势立即收起电剪藏于背后,独自踱开。待其注意力再次被家长转移走,我又偷偷转回来补上一剪。小孩子只要一听到电剪的嗡鸣声,旋即又嚎啕大哭。一时间,店里面小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哄逗声、电剪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剪小孩头发是一个与其斗智斗勇的过程,我时而蹲着,时而弯腰,时而单膝跪地,常常剪一个头发下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更有甚者,有些小孩子每次来理发店,见到我,犹如见了医生一般,产生条件反射,方才还挂满笑容的小脸,立马晴转阴,继而嚎啕大哭。这也难怪,在中世纪的欧洲,理发师还兼职做外科医生,理发师不仅要会剪头发,还要兼做一些外科手术。那时的理发店外面挂着理发师刚做完手术的红纱布,久而久之,便成了理发店的标志。现在理发店的三色灯,正是由此演变而来,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则代表绷带。

  除了剪小孩子头发比较累之外,还有一种类型的顾客也相当棘手——醉酒者。记得有一回,店铺快要打烊了,我在店里打扫着卫生。这时从门外踉踉跄跄走进来一个醉汉,一身酒气,嘴里大声喊着:“我要剃头!”从其走路的姿态判断,此人醉得不轻。果不其然,只见那醉汉人还没坐到座椅上,“扑通”一声,人已躺在地上了,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我立马上前欲将醉汉扶到座位上,醉汉却不由分说地甩掉我的手,大声嚷嚷道:“你不要扶我,我要躺着剃!”说着,身子一边不停在地上转圈,一边用衣服摩擦着地面,活脱脱一个大号的陀螺。不一会儿,那醉汉终于停止了旋转,鼾声大作。

  我当即上前摇醒醉汉,将其扶到座位上,围上围布,准备帮其剪发。我问醉汉要剪什么发型?醉汉的身体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着,全然没听见我的问询。我重复问了几遍,醉汉不耐烦地睁开眼,乜斜着眼,从喉咙眼里冒出一句话:“我要剃光头!”

  剃光头?万一他酒醒后恼怒了怎么办?我一下子犯难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那醉汉见我迟迟不动手,猛地一起身,从工具台上拿起电剪,启动开关,兀自朝头上推去。电剪所过之处寸发不留,几番操作下来,醉汉的头上沟壑纵横,惨不忍睹。其头顶几道长长的电剪推痕,犹如两山之间一条条狭长的峡谷,蔚为壮观。

  醉汉操作完毕,将电剪递到我面前:“这下可以剪光头了吧!”我接过醉汉手中的电剪,风卷残云般,将剩余的头发推干净,帮他实现了剃光头的梦想。

  剪完头,清洗完毕,醉汉的酒也慢慢醒了一些。醉汉坐在椅子上,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左看看右瞅瞅,时不时地用手在头上摩挲。看样子,醉汉对自己的新造型颇为满意。

  那醉汉剪好头发后没有立即离去,拿出手机,翘起二郎腿,把玩了起来。我见状,也不好意思叫他离开,便拿出扫帚清扫地板上的头发。这时,醉汉边说着电话边起身走到店外,继续长篇大论。看醉汉聊得投入,我也没太注意他,兀自收拾着店铺。

  待我收拾完毕,一转身,竟发现店外已没了醉汉的踪影。我摇头苦笑,悻悻然回到店里。开店十几年,我时不时会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心态摆正,不去计较得失,权当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也便释然了。

  (作者系温州苍南灵溪镇卡尔诗美发店理发师兼店主,爱好文学,有多篇文章在报刊发表,散文《我是剃头匠》荣获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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