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桃娟

　　“婆婆针线包”是一种植物，学名叫“萝藦”，它还有头羊角菜、细丝藤等别名，而在《诗经》里它叫“芄兰”。

　　萝藦的果荚实在太像“婆婆针线包”了，而且是一只迷你的漂亮的“针线包”，未成熟时，果荚外皮绿色；成熟的果荚外皮近果柄处绛红色，至果蒂渐变为枯草色。“针线包”内装的“针”就是植物褐色的种子，“线”就是长在种子上的丝状绒毛。这个“婆婆”把它的“针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包内”，丝状绒毛闪闪发亮。成熟后的果荚会裂开，丝状绒毛就带着种子随风而去，这是植物传播种子的智慧。

　　萝藦是一年生藤本植物，6月至9月为花期，9月至12月为果期。果荚嫩时可食用，老时种子飞散后的果壳是一味重要的药材，称“天浆壳”，这样看来，萝藦果不仅好看好玩好吃，还可入药。除果荚外，萝藦的茎、叶、花也很好看、很好玩。它的茎圆柱状，折断后会流出牛奶状的浆液，难怪被称为“羊婆奶”“奶浆藤”“奶浆草”了。

　　有人统计，《诗经》中写到的植物有150种之多。在这么多植物中，我认为芄兰是最富有童趣的一种，它一定也是先民们久久凝视的一种植物，这才会赋予它这么文艺的名字。因为年代久远，《诗经》中的很多植物名称到现在有发生变化，那能确定教科书上说的“婆婆针线包”就是芄兰吗？

　　《诗经》中这样写“芄兰”：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这里的“觿（xī）”“韘（shè）”，在“诗经”时代，都是成人的一种佩饰。“觿”，锥形，形如羊角；“韘”是套在拇指上的扳扣，用于射箭时钩弦拉弓。

　　全诗以与佩饰相关的“芄兰之支”起兴，又以芄兰作比，重章叠咏，写童子虽然佩戴着成年人的佩饰，却一点都不懂“我”，不亲近“我”，在遇见“我”时，故意装作没看见，大摇大摆地从面前晃过。诗写出了懵懂少年的情思：我心中一直念着你想着你，曾经我们一起玩耍，一起玩芄兰花叶，一起吹芄兰种子，如今你为什么不理我不亲近我？可是谁又懂少女层层包裹的心思呢？谁说我就不理你不亲近你呢？“童子”扭扭捏捏又摇摇摆摆地从你面前走过，不就是因为心里装着你，想引起你的注意吗？

　　对于此诗的旨意历来有种种解读，可是就诗的本体呈现的内容而言，用芄兰来比兴少年细致而微妙的情思，是再贴切不过了。不仅仅是少年佩戴的“觿”外形像芄兰的果荚，芄兰心形的叶、朦胧的花，还有丝丝缕缕的绒丝，不都是少年心思的一一呈现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一起用芄兰的花叶过家家，一起折断过会流浆液的茎，一起噘嘴吹过芄兰的种子，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多么纯洁的感情啊。我早慧的先民呀，你是多么敏慧地观照天地万物，多么精微地感受人情世态，感于心，而诉于言，取兴作比，何等的精当巧妙，余音缭绕。

　　在一次自然教学课上，我曾带几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在野外认识萝藦，并现场教学《诗经》“芄兰”篇。一起朗读之后，老师对这首诗进行解读，然后让学生扮演诗中人物“童子”和隐藏其间的抒情人物“我”，并给他俩取名“容兮”和“芄兰”。我们用画外音表达“童子”的佩饰、动作，也用画外音表达“我”的委婉情思、娇嗔情态，“能不我知”“能不我甲”意思就是“你怎么这么不懂我，这么不亲近我呢”。

　　后来我布置孩子们改写这首诗，其中有一篇是这样写的：从前，有一对好朋友，女孩子叫芄兰，男孩子叫容兮。这对好朋友从小就在一起玩，就像亲手足一样。他们在一起过家家、串叶子、捉迷藏……离别五年后，容兮和芄兰已经十二三岁了。一天，容兮和芄兰在大路上不期而遇，他们远远地看见了彼此。容兮很想和芄兰玩，但又有一点害羞，他不知道该对芄兰说些什么。于是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芄兰，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与芄兰擦肩而过。芄兰看见这一幕，眼眶湿润了，不禁流下了一滴滴眼泪。芄兰心里想：小时候我们是多么亲密的一对好朋友，到现在你却假装不认识我，不和我亲近了……

　　岁月更迭，青山依旧。2500多年前一次美丽的邂逅，带着芄兰茎叶花果的清芬，穿越广远的时空而来，这份若即若离的感情，你我都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