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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文化宫

一声“亲爸”一世情

  ■孙炜

  父亲一共有多少义子、义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的寒假,母亲带我去德清龙山,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还在德清到龙山的轮船上问路,就有少年称母亲为“亲姆”了。

  “亲姆”何意?我歪着脑袋问。曾经在德清从教数年的母亲说,在湖州地区,义子、义女称义父、义母为“亲爸”“亲姆”。我好奇:没有血缘关系,何以称“亲”?母亲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当天下午称母亲为“亲姆”的少年把我们带到了龙山乡。一路上母亲用德清话问少年,为什么称呼我父亲为“亲爸”?少年说,他曾经寒战高热好些天,家里人都以为活不了了,就“死马当活马医”背去让我父亲看看。父亲详细地询问了病情,并给他化验了血,说是在血液里找到了什么虫。了解到孩子经常有被蚊子咬的情况,就给他打了一针,又给他吃了药,病就慢慢好起来了。后来父亲又亲自赶到他家,帮他们把屋前屋后积水的瓶瓶罐罐全部倒了。此前他们根本不知道瓶瓶罐罐里那些翻着“筋斗”的小虫,会长成蚊子。

  因为一个将死的孩子被父亲治好,并且教他们如何预防,父亲的行为让他们非常感动,感到无以为报,就让孩子称父亲为“亲爸”了。

  父亲是省级医院的内科医生,上世纪60年代被派到德清龙山援助农村医疗。在农村的医疗实践中,他发现缺医少药的农村更需要全科医生,因此他自学了小外科、妇产科、五官科、小儿科、防疫科,甚至连检验都学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全科医生。该例疟疾的发现,除了寒战发热的临床表现,血中找到疟原虫是关键。

  有一天深夜,当地一村民异乎寻常地急呼着:“孙医师救救!孙医师救救!”父亲闻声马上起床。村民说他的孩子头痛高热,要求父亲去救治。话还没有说完,同村的又一位村民也来了,也是孩子生病,也是头痛高热。父亲马上问他们,两个孩子是不是经常在一起玩?两位村民说:白天还在一起玩哪!父亲马上意识到可能是传染性疾病。

  山路上,父亲肩上背着药箱,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提着赶狼棍,深一脚浅一脚赶到两位孩子家里,一检查,果然是脑膜炎。一面抢救,一面请村领导起床,立即全村动员,采取紧急的消毒、隔离措施。

  那三天三夜,父亲只是抽空合了一下眼,把病人治好了,把疫情控制了。孩子病愈后,也一定要叫我父亲为“亲爸”。

  龙山有山也有水,来找父亲看病的,都是划着船来,一般都是快到午饭时间,一船船的病人陆续到了。父亲要给每一位病人都诊疗好了才肯用餐,基本上都要到下午1点钟才能吃上饭。有时刚刚端起饭碗,病人又来了,他会马上起身接诊病人;有时病人的配药钱不够了,他会帮助垫付,真诚地对待每一位病人。

  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和父亲正心急火燎地准备坐轮船回杭州赶年夜饭。突然,一条小船赶上了我们,划船的年轻人喊着:“孙医师,我屋里难产,请救命啊!”父亲不假思索地对我说:“炜儿,上船,救命要紧!”那时农村一般的平产都是请接生婆的,碰到难产才会请男医生接生。父亲到龙山后,接下了很多难产的,以致于碰到难产,乡亲们都会来请他。

  父亲到后,产妇一家人都放心了,很快传来了一个男婴的啼声。年后夫妻俩抱着孩子来感谢,请父亲取名,并要称呼父亲为“亲爸”。称父亲为“亲爸”的义子、义女很多,其中最多的是难产接生接下来的。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在龙山随父学医。给父亲抄方,那是很累的,除了字和标点不能错以外,还要求字迹清楚端正,句子简洁精练。遇到了写不出的药时,父亲都能说出,甚至记得在《新编药物学》第几页上,治学之严谨,让我刮目。

  父亲去世后,有很多义子、义女来信,我给他们一一回信表示感谢,有几位已经成为我的朋友,彼此一直联系着。

  父亲留给我最大的遗产是医德,他所行的,不就是现实版的“大医精诚”践行么? 

  医师节的前夕,怀念父亲,难忍泪下,愿父亲在天堂安息!

  (作者系浙江省青春医院原副院长、退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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