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生

　　清明前的天空，有点阴郁。我驱车赶回百里之外的老家。

　　倘在以前，岳母此刻一定坐在门前，淘米择菜。接着就会响起锅碗瓢盆的声音，小院里升起浸润着饭菜馨香的炊烟。

　　而今，柴门依旧，岳母却已走了半年了。这寻常的一幕，竟成了我梦中奢侈的回忆。

　　岳母的照片挂在堂屋里，慈爱地看着我们，和她生前一样。这是五年前我为她拍的。看着照片上那灿烂的笑容，我一直不能相信岳母真的离开了我们。

　　去年中秋前的那个傍晚，山上干活的岳母出事了。等我星夜赶到医院，岳母已经躺在抢救室里口不能言，没有留给我们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走了。那一刻，我和妻顿觉失去了整个世界，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猝不及防地离去，没有给我们一点诀别的时间。尽管已过去了数月，心底难以割舍的牵挂和阵痛依然刻骨铭心。岳母生前的点点滴滴，犹在昨日。

　　在岳母身上，充盈着浙西妇女典型的优良品格：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岳母有十兄妹，她排行老五。岳父有八兄妹。那年月，大家庭吃口重劳力少，生活之艰辛可想而知。岳父母成家后，公公婆婆只分了几个碗和一间牛棚给他们。连一件像样的家当也没有，那真叫白手起家。

　　岳母生性勤劳，干起活来不知疲倦，吃喝穿戴，缝补浆洗，养猪喂鸡，包揽了所有的家务，终日没完没了。不仅如此，岳母还要像男人一样奔波于田间地头，锄地种菜，插秧割稻，砍柴挑水……毒辣的日头和凛冽的寒风，常年的生活煎熬，让岳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老。

　　岳母的勤快和贤惠，村里有口皆碑。她做起事来干净利落，门口院落，屋里屋外，窗明几净。岳母还是小有名气的巧厨，烧得一手好饭菜。哪怕是家常菜，经她的手一烹制，格外可口。亲戚们都爱吃她做的菜。每年的正月，真正是高朋满座呢！

　　乡人一辈子最看重一件大事，就是造房子。成家后，她与岳父如燕子衔泥般建起了第一幢石头屋。上世纪80年代，又异地建起了第二幢泥墙房。就在前几年，推倒了原来的泥墙房，造起了第三幢砖瓦房。漂亮气派的楼房立在那里，哪个看了不羡慕？当年，为了整一块建房地基，足足调了十七八户人家的地，才建起了房子。若不是你和岳父极好的人缘，真难想象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没有你的日子，我们都好不习惯。岳父感觉失去了支撑，儿女感觉失去了温暖，没有你的世界一片茫然！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把与你有关的一切记忆细细梳理。你留给我的最后一面，竟是在车站……以至于当我行进在熙攘的人流中，几次看到一个像极你的身影，一阵激动，竟差点叫出声来，才发现，岳母早已远走，不由得黯然神伤。

　　你一直尊重我，关心我，在我心中确立了和母亲同样的位置。你笑起来的样子，你看我的眼神，与我母亲一模一样。尽管与你相处时光短暂，但无时无刻不让我沐浴着母爱的温暖，那么真切，那么细腻。那双你亲手缝制的布鞋，成了你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在思念里，它带我走回梦里依稀的老家，于黄昏的灯前，在烟气腾腾的灶旁，在老屋繁荫的楠树下，在满园碧绿的菜畦边，去看一看我那一生勤俭的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