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人日报 数字报纸


00003版:时尚·美装

亲情染就的涤卡上衣

  ■朱耀照

  小时候,我只知道衣服是家里请裁缝做的。

  每年快年底的时候,母亲总要到村合作社去买布料,然后请木师来家做衣服。木师是西村唯一的裁缝,一年四季都很忙,须预约很久才会来。干活时,木师戴着眼镜在屋里的方桌上划线裁剪,他二十几岁的儿子在屋檐下“哒、哒、哒”地踩着缝纫机。衣服做好了,但要等到过年才能穿。

  那时,木师给我做过的上衣,有粗布的,纺绸的,还有咔叽的。虽然件件合身,但穿在身上都不好看,我不大喜欢。

  母亲第一次为我买的衣服是涤卡上衣。

  高一寒假的一天,母亲和我半夜起床,一个挑着一担木炭,一个背着一捆杉木,走30里路进城。9点钟左右,在木材市场卖了木炭和杉木。一身疲惫的母亲与我来到人民路的百货商店。

  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人们都相信百货商店。商店里到处都是买衣服的人。母亲带着我挤了进去,向忙得焦头烂额的营业员讲了几句。营业员就递给我一件蓝色的中山装上衣。没有任何选择,也没有多少时间逗留。母亲见刚收到的一沓钱不够,又从口袋里拿了几张。递了上去后,就退了出来。

  价格高,果然是好衣服。料子是当时最流行的涤卡。它比咔叽挺括厚重很多。

  但因母亲考虑到我还在成长阶段,特意买大了一号,这件衣服对不再长高的我来说一直不协调。穿在身上上面大下面小的。远远看我,有点像侏儒。

  但我正处于虚荣的年纪,见到别人什么好的,就巴不得马上能得到。此前,见别人穿涤卡很高贵而自己没有,曾经自卑伤感了很久。如今,终于有了它,我不再挑三拣四。于是,能穿的日子,天天穿它,咔叽等其他上衣早丢弃在一旁。

  上高二时,校园里正流行衣领上缝白线织带。我很想要一条。可请谁织呢?我苦思冥想:姐姐孩子成群,没有时间帮我;母亲只会干农活,且眼睛已花。后来,我想到了读高一的表姐。她是大姨的女儿,平时却不大接触。说是表姐,其实是同岁,只不过月份比我大一点。她是体育生。除了学习,还要在课余时间训练体育项目。

  怕她不同意,我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鼓足勇气央求她。出乎意料的是,一听我的请求,她马上同意了。

  我便高兴地到学校旁的供销社买了一团白线,给了表姐。过了一个星期,见没有回音,便有些等不及,不敢问,就在她常出入的地方晃。表姐一见我,就马上明白我的意思。她笑着说:“这几天较忙,但已经织了一半了。”

  两个星期后,一条像雪一般纯白的织带就缀在这件上衣的领子上。它既可防止衣领破烂,又能使上衣更挺直。从此,这件衣服显得更为尊贵,一直伴我到结婚为止。

  妻子是裁缝,她给我做了很多衣服。料子好,又能美化我的形象。于是,涤卡上衣穿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后来,妻子便将它送给了岳父。白发苍苍的岳父比我高五六厘米,穿上它,可英俊了。于是,它又成了岳父的宝衣,继续发挥余热。岳父穿着它,面露笑容,走亲访友,田间劳作,一直到他年近八十中风为止。

  十几年过去,想不到,这件涤卡上衣还躺在一只旧樟木箱里。除颜色泛白了些,不破也不皱,一直没有变化。看到它,眼前就会浮现出与它有关的那些人和事,像放电影一般。


浙江工人日报 时尚·美装 00003 亲情染就的涤卡上衣 2019-07-24 2 2019年07月24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