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劝学，就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小学时，我正坐在说这话的白胡子老头的画像下，于是，虽对这文绉绉的话懵懵懂懂，但反正是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一步步的，很勤奋地上进，很用功地读书。

　　然而，社会上的人，可再也没有这等优厚待遇——由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时刻盯着，时刻提醒一步步向上。倘使不努力，对自己的要求慢慢放松下来，那等摔个鼻青脸肿，教训可算是轻的。

　　这不，最近新闻爆出来一个美国警察捅了大娄子——他把一个轻微交通违章的黑人拦停，接下去，几乎毫无理由地开枪把人家打死了。

　　“行政相对人”“不小心”被搞死了，官方处置很快进入“正轨”。面对有些媒体和个人提出的警察滥用暴力的说法，他们站在警察一边，发表声明表示“相对人”的行动，令警察感觉受到了人身威胁，迫不得已开枪还击。

　　这条平息事态的“正规”道路，哪国政府不轻车熟路呢？可谁知，美国警察的这一班“正义号客车”还没有开出一公里，有位群众公布了一条录像——这人竟然碰巧在警察极不喜欢的时间，出现在他们极不喜欢的地点，并及时地按下了手机录影键。

　　根据这份实况录像，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警察背后开枪，而且开枪之后，还鬼鬼祟祟的伪造了现场。不过，这也难不倒官方，他们的“正义号客车”只进行了微调，就继续前行——在录像带爆料的同时，检方迅速行动，以谋杀罪拘捕了那名“坏警察”。

　　个案，因录像带浮出水面几近于完美地解决了。但若没有录像带，那孰是孰非，很可能将永远成谜。当然有人选择相信政府，认为那些死磕找事儿，到处投诉的家伙，其实都是神经病；也另有一些则总相信群众，认为这些人不会毫无缘由地跟警察缠斗，跟政府叫板。不过双方都没有进一步证据，有的时候，这样的讨论越多，越发的信者恒信，疑者更疑。这样的谜团积多了，最终将会动摇社会的稳定。

　　从个案出发，如何往下走呢？

　　有些地方的公权力，面对疑团，两手一摊，信我还是信他？再不就严厉地指斥：将一个“临时工”，或者一个“坏警察”的行为，推而广之加之于警察群体形象，质疑政府公信力，不仅是缺乏理智的，而且也是严重的反社会行为。还不听，那么干脆着手消灭引起怀疑的信息源，以及那些怀疑的人。

　　然而，还有另外一条路径可循。

　　初看和上面的新闻无关。前一段时间，美国加州某市，统一为当地警察配备了执法智能摄像机，结果却异常惊人——警察使用暴力的次数下降了60%，对警方的投诉率下降了88%。在另外一个地方的试验性计划也发现类似效果。

　　仔细分析上面两个数字也很有意思。最明显的一个结论是：在摄像机镜头面前，警察收敛很多。总体而言，他们在可以使用、也可以不使用暴力情形时，更多地选择了自我克制。

　　不过，更有意思的是：投诉率并非等比例，而是更大幅度地下降。不仅说明警察暴力减少，投诉跟着减少，更进一步说明：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摄像机，也保护了警察，使他免遭乱投诉。当相对人知道警察手上有一份公正无私的全程录像时，他们也肯定会更多地收敛，更多地反省自己。

　　不知道读者会怎么想，我看到这个研究报告后，立刻想起自己傻傻的小时候，终于明白了当时好好读书，还真不是因为墙上的那个老头说的好听，也不是靠他的画像在墙上的监督效用。我想，如果真的需要监督的话，更好的手段是老师时刻投过来的眼神，而不是那张一动不动的画像。

　　同样的道理，执法监督，不能靠好话、大话、空话，不能靠贴在墙上的画像、塞在抽屉里的文件或者不在现场的有关机关，靠的应该是群众，和现代科技赐予我们的实时摄像设备。

　　然而，技术虽然已经具备，道路也有人探出，但即使是在美国，推广起来仍有阻力。这里，我们不得不再度提起前面新闻里的那个凶手，那个被以谋杀罪起诉的警察。根据当地媒体报道，此前他就已经有两个投诉在身，只是在他们那里，警察出勤并不标配摄像机。于是投诉管投诉，反正缺乏证据，而他则照常出勤，直到出了大事，直到他的明天很可能是把牢底坐穿。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从积极方面理解，说的是我们要一步一步坚持往上；但反过来理解实在也不错，人的堕落，如同滑下悬崖，也总是一点点，一步步的。倘使监督及时，早一点伸出援手，他或者他们，很可能不会跌入那万劫不复的深谷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