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人日报 数字报纸


00003版:劳动礼赞

我的两个“五一”节

上世纪70年代,作者(前左一)下井前观看矿流动图书站的图书。

  ■余小沅 文/图

  解放初期,七八岁的我最喜欢唱的歌,就是雄壮、豪迈的《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如今人老了,可还能一口气唱下来。小时对工人的印象,就是五大三粗、干活流汗,有力量!除此之外,工人好像没有另外的力量。

  1965年,我高中毕业到宁夏插队落户,在农村干了5年后,被招到煤矿当矿工。当时甭提多高兴了,因为小学时看过苏联电影《顿巴斯矿工》,那飞转的天轮,丰盛的俄罗斯大餐,都是我日夜向往的。现实是严峻的,煤矿在贺兰山深处,四周高山峻岭,寸草不生,汽车从山下盘山越岭开3个小时才能到矿上。这里以前是个劳改煤矿,1966年劳改犯撤走后,从东北、甘肃调了一些老矿工,又招了不少农民、知青,建了个煤炭部所属的卫东煤矿。由于当时国家经济不好,再加交通不便,吃的是高粱面,穿的是再生布,许多老工人几年都没有下过山。至于文化生活,除了喝酒、打扑克,几乎一片空白。

  1972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上面传来喜讯:中国某某文工团要来慰问演出,并指示矿上一定要作为政治任务搞好招待。我当时26岁,英俊有文化,被抽去搞接待。矿务局专门来了督导组,招待所的被褥全部买新的,矿上的东西全不能吃,到内蒙古去拉牛奶、鲜肉,到陕西去拉泉水、蔬菜。老矿工说,怪怪,这是皇上来了啊!

  “五一”节中午刚过,演出开始,歌舞杂技,确实不错,矿工激奋,掌声雷动。尤其是邓玉华的一曲电影《地道战》原唱,更是欢呼声地动山摇。最后是一折小话剧,说的是一个社会上的护士和矿工恋爱,不久发现煤矿工人又累又脏,要吹。后来在一次事故时,这个矿工用身体抵住了塌方,当上了英雄模范,于是两人终结秦晋之好,有似现今手榴弹炸日机的神剧。矿工边看边嘀咕:这塌方能挡住,简直赛过《封神榜》里的土行孙了。我觉得是胡编乱造在耍外行!

  我回到宿舍,越想越气,决心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我们矿工自己来写真家伙。于是找了几张纸写了起来,因为有生活,写起来特别顺手。到深夜,一篇以矿灯房一对男女矿工共同搞技术革新而恋爱的4000字小说拉出了初稿。当我想了想,把《女充电工》题目写上,时钟刚过12点,顿时觉得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五一”节。

  第二天早上,因我参加接待,和文工团已熟,于是就拿着稿子兴冲冲地去招待所找一个姓顾的编剧。他刚起床,30多岁,白白胖胖,头发油亮,保养得很好。他听说我来请教小说,懒懒地又躺到了床上:念。我站在床边念,他眯眼睛躺着,不知在想什么。我念完,他一骨碌翻起身说:小余啊,小说不是那么好写的。要讲结构,要塑人物,你一个工人有这个才能吗?你还是做好本职工作,多出煤,出好煤,为无产阶级专政贡献力量吧。说完,哼着曲子吃早饭去了。

  我不信这个邪,把小说改了两稿,寄到《宁夏文艺》(《朔方》文学杂志前身),不到两个月发表了。从此,我走上了业余文学创作的道路。

  时间又过了25年。

  1997年,就在“五一”节前夕,我接到中国作家协会和煤炭文学基金会联合主办的全国“乌金文学奖”评委会通知,说是我的长篇小说《煤魂》获奖,并邀请我到北京参加颁奖会。于是,我从杭州乘火车来到了在北京中关村的中国煤炭干部学院。在报到处,我猛地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头:顾编剧!他停下登记的笔,凝视了好一会才认出了我:小余啊,还是你们工人有本事,获奖了。你看我写不出东西,转到煤炭文联打杂,明年要退休了。

  “五一”节当天开了颁奖大会,晚上开联欢会。主持人要我们小说获奖人集体出个节目,来自天南海北的我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后我提议还是唱老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吧。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唱着唱着,我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如今,我们工人再也不只是抡锤砸铁的人了,已在科技、教育、医学、文体等各方面发力,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别正在缩小,工人就是干活流汗的形象,也在人们的意识中变得模糊了。


浙江工人日报 劳动礼赞 00003 我的两个“五一”节 2015-05-01 2 2015年05月01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