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丙南:我所经历的豫西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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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岁的抗战老兵孟丙南。 记者孟万成 摄 |
■口述:孟丙南 记者孟万成记录
1944年4月,侵华日军为了打通平汉铁路,贯通华北华中各战场,以敌第12军所属的第37、62、101三个师团和战车第3师团为基干,加上4个独立旅团和一个骑兵旅团,共14.8万之众,在冈村宁次的指挥下,向豫中进攻。4月17日夜,日军第37师团和混成第7旅团,在开封以西的中牟县一带渡过黄河。敌军打算南北夹击,打通平汉路,占领洛阳和平汉路以西的广大地区。当时驻豫国民党军蒋鼎文、汤恩伯等部共有40余万人,其中非嫡系的刘茂恩、孙蔚如、马法五等部队立即奋起抵抗,而装备优良的汤恩伯集团却为了保存实力,一触即溃,沿着陇海路向西败退。5月8日,南北夹进的日军在西平会师,平汉路全线陷于敌手。5月25日洛阳失守,日本侵略军逼近潼关,关中震动。
出关增援
当时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胡宗南以第34集团军部队应战。
1944年,我在第34集团军所属之第16军预3师第7团第3营任营长,驻陕西省郃阳县榆林渡守备河防。5月全师换防,我们移驻朝邑、华阴整训待命。6月初,我师奉命开赴豫西阻击日寇,要求协同友军迎击自洛阳西犯之敌,务期歼敌于潼关之东,确保关中安全。出发那天一大早,天还没明,我营在原驻地华阴县大姚村紧急集合,村民得知我们要开往河南打日本鬼子,男女老少摸黑拥往村口为我们送行,耆绅长者还向我和副营长及各连长敬酒,祝我们此去杀敌,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士兵们扛着枪支弹药、手榴弹,加上背包、干粮、水壶等,人均负重20余公斤,重机关枪、迫击炮和弹药、粮秣,由骡马驮着。我们跨过陇海铁路,东出潼关。一路上人不歇脚,马不停蹄,有的士兵草鞋磨穿了,脚底打了泡,也不休息,坚持前行。第8师、第167师前几天已与日寇接上火,并发生激战,双方伤亡惨重,路边躺着不少日军尸体,血水流入沟里,尸臭令人欲呕,这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情景。
我们的部队到达阌乡,天已拂晓,师部命我营为师预备队,随师部行动,我营即停下来休息。计算行程,一昼夜行军150华里。官兵饥渴交加,一面派人找水,同时解下干粮充饥。我们所带的干粮是馍干,炒米袋拴在身上,已被汗水浸湿,长了绿霉。但饥肠辘辘的官兵却不管馍是否变质,大口嚼着。还有的士兵,口里衔着馍干,人却东倒西歪地在路边睡着了。
午后,炮声渐远,部队继续前进。我营跟随师部前进,到达阳平宿营,傍晚可望见前方敌营的坦克群的灯光。
生死一瞬间
师部一名传令官奉命来到我营驻地,将我带到参谋长住处。我还记得这位参谋长叫萧家增,是保定军官学校和陆大将官班出身,全师年岁最大的一位军官。他命令我营立即赶到秦岭北麓夫妇峪口设防,构筑工事。
我回营后,立即找副营长乔耀星召集各连连长和迫击炮排长布置任务:第7连为先头部队向南山前进,进驻南涧底、北涧底两个村,其余部队进驻南篓村、北篓村。7连的前哨连进驻后,向夫妇峪口警戒。我与副营长带领各连长侦察了周边地形,即部署兵力,安排各连的阵地位置与火力配置,命各连突击构筑工事,特别要求82迫击炮和60迫击炮要安置在适当位置,组成强大火力。哨兵要严密监视山上动静,各连互为犄角,发现来犯之敌,相互支援,群起而消灭之。
萧参谋长说敌人可能于拂晓前进犯夫妇峪,我营官兵一面加强警戒,一面努力构筑工事,彻夜均处于临战状态。翌晨早餐毕,仍未发现敌情。8时许,第2营营长郑启鲲奉命率领该营前来接防,我营移交完毕,整队出发,回到7团驻地。
过不多久,我营刚在休息,准备午饭,忽闻南山方向密集的枪炮声,我军已与敌人接战。炮声隆隆,火光冲天,一个多小时后才渐趋平静。我感到坐卧不安,后来才知,第2营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在夫妇峪遭惨败,全营官兵大多壮烈牺牲。后来增援部队赶到时,敌人已退去,只见南、北涧底,南、北篓村附近尸体遍地,在山腰山麓,敌寇也遗下百余具尸体,敌一名旅团长被击毙。
在清理战场时,我们找不到2营营长郑启鲲的尸体,只在营指挥所附近的草丛中觅得望远镜一具,图囊一只,系郑营长生前携带之物。据个别幸免于难的二营伤残士兵诉说:我营撤离后,第2营接防阵地,一小时后,夫妇峪两边山上发出信号弹,随即敌炮轰鸣,日寇利用山势,以94山炮、82迫击炮及掷弹筒等组成火网,向2营阵地猛轰,我军士兵被炸伤甚众。其步兵乘势冲下山来,我2营士兵即以各种轻重火器奋起迎敌,以刺刀、手榴弹与敌人展开肉搏,也刺伤、击毙敌军不少。无奈敌众我寡,且我军武器装备终处劣势,又处于不利地形,陷于挨打的局面,虽浴血苦战,最后仍不免于败亡。
接受日军南口营房
1945年8月15日,我营驻防于陕西三原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家乡的时候,无线电波突然传来日本天皇宣布接受无条件投降的消息。这个消息,真让我欣喜若狂,经过8年的艰苦抗日战争,终于赢得了胜利,谁人不欢欣鼓舞!
不久,我们第16军从陕西出发,在平民县大庆关渡过黄河,沿同蒲铁路出娘子关,经正太铁路直上北平,接受日军投降。我营随第94师在河北南口受降。我们营接收了日军一个联队(相当于我方一个团)的营房,计有仓库5座,军马50余匹,大小肉猪100余只等。接管的军马大部分上交,后留下的几匹,未到一周,饲养员就发现它们拒不进食,后陆续倒毙。兽医解剖后发现,马的胃里有许多大头针,胃被刺得像刺猬一样。原来敌人有意破坏,在受降前将大头针拌在草料中喂给马吃,马岂能撑得住?当然必死无疑。可见有些日军对投降仍心有未甘,虽将军马交给我们,却让我们得不到活马,其居心险恶可见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