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阮向民

　　“聆听庆元方言，品味唐音宋韵，欢迎来庆元作客。”这是吴式求老先生为庆元自拟的一条广告词。作为丽水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庆元方言——民间文学”项目代表性传人，吴老先生说，“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和探究浙西南这一人间仙境无与伦比的语言奥秘。”

　　吴老今年已是八十高龄，曾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浙江省劳动模范称号，在单位里是位技术革新能手。退休之后，他开始潜心研究庆元方言，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是什么激起了吴老的这段方言情缘呢？还得从19年前的一篇报道说起。

　　60岁之后领悟方言的奥秘

　　吴老是土生土长的庆元人。以他的话说，讲了一辈子庆元话，但在60岁以前，对庆元方言的价值却一无所知。

　　1996年的夏秋之交，吴老从《处州晚报》上看到一篇报道，说的是两位日本语言学家来到庆元，通过一个多月考察，发现庆元方言不仅有其别具一格的地方特色，而且保留着大量别的地方早已失传的古代汉语原音，“称得上是古汉语的活化石，大有研究价值……”

　　这则报道引发了吴老的思索：既然外国专家都飘洋过海来庆元考察，作为土生土长的庆元人，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可以自己试试呢？探索庆元方言奥秘，一个全新的目标在吴老脑海里渐渐成形。

　　通过一个时期艰难的探索，吴老惊喜地发现，庆元方言中确实有着许多足以让学者着迷、值得庆元人引为自豪的元素。别的不说，单说对形容词程度的表示方法就非常特别——差不多每一个形容词都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修饰词。像“很硬、很软、很重、很轻、很滑、很大、很紧、很穷、很黑、很苦”这些词，庆元话分别叫做“铁硬、鞭软、砧重、屁轻、鳅滑、天大、鼓紧、丐穷、墨乌、药苦”，既生动又准确。此类形容词少说也有200多个，这种现象在普通话和别的方言里，是很少见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庆元方言至今保存了大量中古音原音，许多汉字的读音，无论从声，到韵，到调，大都能够做到与古代字书（比如《广韵》、《集韵》等典籍）中的注音保持一致，特别是后者，相近程度几乎达到百分之百。这一特点是除了庆元方言之外的任何一种汉语方言都不具备的，说庆元话是“唐宋时期普通话语音的活样板”，确实一点也不过分。当时有不少到庆元采访的媒体记者就认为，单凭这一条，庆元方言完全有资格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新华书店里的抄书老人

　　这些发现让吴老兴奋不已，然而从事方言研究毕竟不容易，对于仅念过4年书的吴老来说，难度更是可想而知。首先是文化基础存在着严重的先天不足，加上对语言学知识所知甚少，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在庆元，也很难找到接受过专业语言学教育的老师，唯一的办法只能靠自己钻研。

　　研究方言需要查阅大量古籍和工具书，家里藏书少，只能靠东寻西借来解决。有一年吴老去杭州治病，空余时间都用在了逛书店上。

　　“新华书店有许多语言学方面的大部头著作，买不起，只能拣有用的抄。跑的次数多了，连营业员也混熟了，一见面就会笑眯眯打招呼，‘又来抄书啦？’还会热情地端来凳子让我坐下来抄。”说起那段经历，吴老历历在目。

　　学习条件十分艰苦，几个平方米的小阁楼，没有空调，冬天寒冷彻骨，夏天热得像蒸笼。吴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记录他的研究心得，光是圆珠笔就写烂了几十支，握笔的手指也被压迫得变了形。

　　几年下来，吴老不仅花光了全部积蓄，还欠下一屁股的债。不少人对此不解，劝吴老说 “研究方言来不了钱，你又是一个门外汉，瞎忙什么？”不过吴老不这么想，“语言这东西不像矿藏，再过几百年、几千年还可以挖出来。庆元方言这份珍贵文化遗产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再不抓紧抢救，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为了研究庆元方言，吴老全身心投入，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说文解字》、《康熙字典》、《汉语大字典》之类大型工具书，从头到尾不知道翻过多少遍。即使生病住院，照样念念不忘。吴老还随时随地将纸和笔带在身边，放在床头，一想到什么就赶快记下来。有时在深更半夜，偶有所得，也要打开电灯，坐起来写上一段，连老伴也忍不住抱怨：“退休了还不知享清福，我看你真是着了魔了。”

　　百万字专著凝聚吴老心血

　　经过多年努力，吴老的专著、上百万字的《庆元方言研究》终于得以结集出版，古老的庆元方言从此有了文字记录。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小凡特地为该书写下“庆元方言弥足珍贵，吴式求的《庆元方言》尤足珍贵”的题词。

　　今年5月，集中反映庆元方言文化精华的《庆元谣谚》（庆元方音注音本）一书，由浙江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这两本出版物的先后问世，不仅使“濒临灭绝”的庆元方言摆脱了“人亡言亡”的厄运，也给庆元增添了一张弥足珍贵的“文化名片”。

　　吴老还协助县档案馆对庆元方言做了较为全面系统的录音，并制成光盘，庆元县的方言建档任务是全省完成得最快最好的。

　　“搞方言研究确实很苦很累，但想到这几年的心血和汗水到底没白流，想到在退休后的有生之年还能为社会做一点有益的工作，而且自己还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增长了不少知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吴老说，学习和求知，对于每个人的一生，该有多么的重要，不论你是年少、年轻，还是年老。“‘生命有尽头，求知无止境’这句格言，将成为我永远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