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魏斌 文/摄

　　江南连续多日淅淅沥沥的雨水，将绍兴市环山路府山公园北门旁的那一大摊殷红的鲜血渐渐冲淡，人们的记忆似乎也随着雨水在逐渐淡忘着半个月前曾经发生在这里的血腥一幕。

　　但，那是绝不能忘却的死亡——家暴直至血刃妻子，留给人们的是太多关于家暴的反思。

　　钟丹丹的最后24小时

　　从2015年5月30日傍晚6点开始起，32岁的钟丹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此前两天，钟丹丹再次因丈夫金苗的“家暴”，带着4岁的女儿住到小姨家——这个5月，她已是第二次来到这里避难了。

　　小姨沈调娟想起，“其实从4月份开始，我就不能让她出门了。我老公也和我说过好几次，金苗平日里动手打人很多。没想到，他最后会动刀！”沈调娟抚摸着外甥女的遗像哭诉。

　　4月11日早晨5点多，金苗就对钟丹丹实施过家暴。紧接着5月16日，金苗再次对妻子动手，还拿刀刺破妻子的左脚后跟，并且把她关在家中，不让她去医院包扎伤口，直到当晚7点多，钟丹丹才得以去医院处理伤口。5月28日，钟丹丹又一次遭受金苗殴打，钟丹丹只得再次带着女儿来到小姨家避难。

　　5月30日晚7点多，几乎就在金苗载着钟丹丹母女离开小姨家的同时，小姨沈调娟和姨父朱福昌两人的心就揪了起来。

　　这天，金苗驾着车带着钟丹丹母女一直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转悠，虽然小姨和小姨夫多次电话追问，钟丹丹也说要回家，但金苗说“不行！”直至次日凌晨零点20分，即5月31日凌晨，钟丹丹和女儿才终于回到小姨家。钟丹丹还没来得及对小姨细说这个晚上的事情，金苗电话又追过来，问钟丹丹是不是在和小姨讲他的坏话？钟丹丹回答，“我很累，想睡了。”凌晨2点多，小姨又一次被丹丹手机铃声惊醒，还是金苗打来的。

　　5月31日上午10点多，小姨给丹丹备好菜和饭，要丹丹带着去单位吃。姨父朱福昌也再三关照丹丹，让她早点回家吃晚饭。

　　然而，5月31日傍晚，金苗已早早等在钟丹丹单位门口。金苗说，要坐钟丹丹开的电瓶车出去转转。无力反抗的钟丹丹只得驾着电瓶车出发，金苗坐后座。当钟丹丹按金苗“指引”，至环山路府山公园北门时，金苗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尖刀——这是把长约30厘米的尖刀，他把尖刀伸到前座正在驾车的钟丹丹面前，没等钟丹丹反应过来，尖刀从钟丹丹下巴（即下颚中间）刺入，再从鼻子部位刺出，鲜血四溅，车子歪倒一边。金苗来到前面，手持尖刀继续朝钟丹丹胸部、肺部和腰部等处连刺数刀，直至钟丹丹失去声息，躺倒在血泊中。

　　急救车和110车先后赶到，毫无生命体征的钟丹丹宣告不治。

　　警方获悉，金苗32岁，无固定职业，是死者丈夫。

　　绍兴市公安局越城分局于2015年6月9日给死者钟丹丹家属出具（死亡）《鉴定意见通知书》：“钟丹丹系右侧内动脉、锁骨下动脉离断致急性大出血死亡。”

　　拖了8年的“恋爱”终在喘息中完婚

　　“如果时光能倒转，我们家所有的人，所有亲戚朋友，都不会同意他们结合！”钟明明是钟丹丹惟一亲弟弟，他目前在昆明某部工作，他说，其实姐姐的这桩婚姻，从来就没被家里人看好过。

　　地处绍兴城北的灵芝小区有很多人都清楚，美丽而又懂事的钟丹丹当年从杭州一所幼师学校毕业，先去绍兴一家幼儿园工作，后来到现在的单位绍兴汽运集团客运中心，担任售票员，她待人态度和气，工作用心，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认识金苗时，钟丹丹才20岁。当时，钟丹丹不想和他交往，金苗却不肯放手，生性胆小而又软弱的丹丹不敢反抗。那时，有人给钟丹丹介绍优秀的男孩，但都被金苗搅黄了。后来，有个胆子大些的男同学，向钟丹丹表达爱慕，当两人有次约在城市广场见面时，金苗拿刀把男同学手臂刺破。

　　金苗继续对钟丹丹死缠滥打，其间，钟丹丹也听说金苗父亲早在2007年被金苗气得离开人世；金苗没正当职业，有打牌赌博不良习气等，父母和亲朋好友都不同意钟丹丹嫁给这样的人。终于有一天，钟丹丹下决心提出分手，金苗就放出狠话：“你不同意，我就杀死你全家。”

　　2010年下半年，虚岁已有28岁的钟丹丹，在与金苗“被恋爱”长达8年时光后，终于与金苗结婚。知情人称，她抱着随便嫁个人算了的想法，也可能在想，万一以后日子会过好呢？

　　但她想错了。

　　2012年春天，突然有派出所警员找到钟丹丹：金苗因涉嫌赌博和在赌场抽头放资等不良行为，被关进拘留所。

　　从拘留所回来当晚，钟丹丹以为金苗会收敛，但他还是老样子，通常次日凌晨1点或2点左右才回家。半年后，金苗再次因涉赌被抓。

　　记者多次追问钟丹丹家人和邻居，难道钟丹丹就一直没提出过离婚？

　　“当然提过，但金苗的回答还是与婚前一个调：‘你提离婚，我就杀了你全家！’”一次金苗见钟丹丹想离开他，他拿出一把猎枪，来到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金苗父母家的楼下，朝着钟丹丹父母家的房子就是一顿开枪射击，玻璃窗上被打出一个个弹洞。从此钟丹丹不敢再提离婚。

　　愤怒在受害人小区熊熊燃烧

　　2015年6月14日上午9点整，钟丹丹遗体在绍兴殡仪馆火化。当记者再次踏进钟丹丹所住灵芝小区时，愤怒的邻居们捏着一份份已摁上了他们红手印的《要求严惩杀人犯金苗的公开信》，记者仔细地数了一遍，灵芝小区共有1368个人在公开信上摁上了自己的红色手印并签名，要求严惩凶手，还有人陆续地在过来签名和摁手印。

　　邻居沈小花说，他们住死者对门的一幢楼里，经常听到钟丹丹家凌晨时分发出叫喊声，一定又是丹丹被丈夫打了。

　　潘树兴大伯常常在凌晨2点起床去运水产品，出车前，往往会看到金苗回家，一身光鲜穿着，嘴里喷着酒气，摇头晃脑地在走。

　　鲍齐耀住钟丹丹家对门，是离丹丹家最近的邻居，他说金苗殴打钟丹丹的事，数不胜数。老鲍开头还会过来劝劝，“但都没什么用”。

　　丹丹离世后，沈调娟整理遗物发现，丹丹的衣服少之又少，大多是金苗和女儿的衣服。丹丹不买衣服，非常节俭。

　　记者意外在钟丹丹的抽屉里看到2015年3月18日的一份《绍兴日报》，报纸第4版上有一篇文章，这是一篇表扬绍兴公路客运中心女售票员钟丹丹的文章，文章说，“一位女乘客在车站售票窗口买票忘了拿上找零的50元钱，后面的男乘客没有提醒她，而是悄悄地将钱据为己有。女售票员钟丹丹得知此事后，觉得应该帮女乘客把钱要回来……50元钱是小事，但售票员却处理得当、果断，这令陈女士（乘客）很感动，她对认真负责的钟丹丹连连道谢。”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但愿天堂里没有家暴和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