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园

　　曾经看过一则广告。钢琴声在空气里很挑逗地摇晃，一只男的手和一只女的手开始慢慢地慢慢地从不同的方向接近。男的手后来终于轻轻捏住了女的手，准确地说，男的手捏住了一只黑乎乎的手，因为女的那会儿戴着一只黑手套呢。男的后来再静静掀开女的手套缘口。人们这时看到了一只金表。这是一则关于表的广告。但有意思的是，我至今还弄不清那是为什么牌子的表作广告，我所有的记忆全都给了那只美丽的手套。它大概是用柔软的鲸皮或黑丝绒什么做成的，手套缘口的小开衩处还非常秀气地缀了一抹粉花。

　　这只粉花黑手套，后来竟无数次地教我联想起裹在某个雍容华贵妇人身上的黑旗袍。至于那抹粉花自然要被我联想成装饰旗袍的襟花了。不同的只是，旗袍及旗袍襟花表现了女人身体的时尚。而手套及手套粉花却表现了女人手之时尚。想象一下，当那只手套从一个又一个指头优雅而缓慢地退下后，纤纤十指和粉白的手背骤然裸露，这手便是一样可以流露种种风情、种种温柔和种种性感的。

　　像其他服饰一样，女人的手套其最原始的意义只是防寒和护手，后来它有了装饰性和贵族意味，再后来它成了一种毋庸置疑的时尚。

　　任何一种风格的手套我几乎都喜欢。它们就像不同格调的服装，一款总有一款的惊喜，一款总有一款的效果。像社交用的长手套，女人如果身披华服坐在包厢里看《茶花女》,便必须戴它。戴了它的手无论拿着望远镜，还是轻轻擦拭为茶花女而流的伤心泪，都要比以一双光秃秃的手来得优雅。而这类社交型手套，我最欣赏和最喜欢的颜色是极暗极暗的绛红。那是一种与歌剧院、大帷幕和辉煌的歌剧本身最能浑然一体的颜色。

　　除了社交手套，还有一种叫穆斯可特的手套，也是专门为配合社交晚礼服而出现的。这种手套，女人修长的手臂戴上它时，下臂部位往往因为有一定的松度而会产生出非常自然的绉褶状，雅致极了。穆斯可特手套只要能与晚礼服配套，无论什么颜色都是美的。只是我从未见过花花绿绿的这类手套。女人戴花花绿绿的穆斯可特手套，也许会像骚娘们。

　　前些年，美国拍过一部极其唯美的电影。名字叫《钢琴别恋》。片中美丽忧郁的钢琴女爱戴一副露指手套，后来钢琴女从手套露出的指头被她的男人砍掉了。这种无指手套据说源于美国殖民时代。女人们开始是夏季戴用，后竟也与婚服配搭了。但现在想想，还是弹钢琴的女人最适合戴。当然，到了上世纪90年代因为冬天也要操作电脑，无指手套便一下变得人人皆宜。

　　如果说以上这些社交手套、穆斯可特手套、无指手套很像穿在人身上的旗袍、婚纱，甚或法国大革命时代的紧身鸡笼裙，那么有些手套倒很平民化了：它们的风格一如T恤衫、太空袄、牛仔服。编织型的手套像T恤衫；北方孩子的手套四指不分，保暖性强；还有两根绳子吊甩着的手套像太空袄；工作用的白线、白帆布手套耐磨、粗犷，像极了牛仔服。

　　但女人终究还是喜欢优雅的手套。优雅的手套永远是为真正了解时尚意义的女人们准备的。因为穿衣到了一定境界，剩下的便是细节。而细节装饰往往更能见品味、出品味，手套绝对属于细节装饰。在无数个冬季，就因为一双手套，我们看到了许多不如意的图画。有的女郎不缺长靴、大衣，但偏偏两手总是空空如也，寒碜气于是流露，煞风景吧？有的女郎一身笔挺红西服，却偏偏手戴一双棕色手套，又煞风景吧？还有的女郎衣物、手套色彩搭配都好，但凑近细瞧，那手套做工、皮子着实恶劣，大煞风景了吧？

　　其实，手套虽由皮、布、纱、针织等制成，但它们优良的标准却很一致，无非是做工精良、材料上乘。拿一双好的皮手套来说，它必须具备柔软、轻巧、精致、舒适的素质。所以一副小小的手套，它所包含的内涵并不比一件衣服简单，在这方面，意大利、法国一直是全世界最光辉的典范。意大利的匠人会用制造一只表的态度制作一副手套；而法国服饰大师独到的美学眼光和对女人永远的眷恋，总可以使一副看似普普通通的手套让女人所有的优雅淋漓尽致地挥发出来。

　　记得前年秋天，我哥哥的一位法国朋友来中国推销皮手套。当他把一只长长扁扁的皮箱打开来时，呈现在我眼前的几十副式样各异、五彩缤纷的手套，真是美轮美奂。法国朋友说，在法国，每逢秋季来临，他就会踩着一地黄叶，拎着这只箱子穿行于巴黎的大街小巷。我对他说，这活儿很浪漫嘛!有朝一日我到法国，也想干这种差事呢。